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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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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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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城,厚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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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扫尽,空枝映月。宽阔的庭院中,有白衣竹甲,一前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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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踏进正厅时,白飞飞已在侧首坐了一些时候,她手边有一只碗,正冒着热气。
沈浪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每近一步,他的想法就转了个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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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跟她说了什么?碗中的汤圆是甜是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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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还未得出,熊猫儿已从他身后抢先一步,看着碗中的白嫩饱满,喜道:“汤圆?是你做的?”见白飞飞点了头,转而对沈浪调侃道:“难怪你不愿留下来和我们吃晚饭,原来是佳人有约。”
“熊少侠,这份是给你的。”自沈浪进屋,白飞飞就一直看着他。这番话说出时,她的眼神也从未离开过沈浪半分。
而沈浪,直面着白飞飞的逼视,表情亦未动分毫,仿佛心中那些九曲十八弯,只不过是在担心熊猫儿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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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的?”熊猫儿的表情打了个跐溜,见他们俩胶着的眼神剑拔弩张,脊背一凉,大掌一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的。你们慢聊,我去洗洗睡了。”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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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眼神流转,突然拍向桌角,瓷碗应声弹起,掌风再一拂,热乎乎的汤圆在碗中摇晃着,向熊猫儿稳稳飞去。
熊猫儿早有防备,转身拨拳,正要将瓷碗打碎,沈浪的剑鞘早一步格出,接下瓷碗,顺掌势在手中平平舞了个剑花,瓷碗在剑鞘上来回游移,白汤洒出了几滴后,徐徐在鞘尾停下。
“如此佳肴,浪费岂不可惜。”用剑鞘将碗端至鼻口,使劲一嗅,笑道:“果然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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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白飞飞已然站起,不睬沈浪的似笑非笑,对熊猫儿冷冷道:“不过三粒小食,熊少侠何必推辞。”
“因为我不爱吃甜的。”熊猫儿浓眉皱起,道:“别拐弯抹角的,有事就说。”
白飞飞挑眉:“要论拐弯抹角,我自认不如你们哥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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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儿看向沈浪——他正举勺要吃。熊猫儿大手一伸,糊了他一脸,粗声粗气道:“你俩又在猜哑谜了?”
“唉唉唉。”沈浪笑着摇头,避开他的手:“先让我吃一口,饿死了。”囫囵吞下了一粒,咬了两口,“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好辣!”
沈浪游历江湖十余年,树皮草根都曾送进嘴中,但如此辛辣甜腻的食物,还是第一次领教。当即将瓷碗胡乱一搁,跑出大门,咳了半天,在屋角剜了一点残雪,含进嘴里冰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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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儿愣了好一会儿,见沈浪嘴里塞满了冰雪,满面通红,正举步维艰的往回走,心里大骇,瞄了一眼白嫩可爱的汤圆,又瞄了一眼纤弱素雅的白飞飞——她是算准了沈浪会抢吃一口么?
“哼。”白飞飞强忍笑意,冷冷道:“熊少侠,当日你领那些三教九流来找幽灵宫的麻烦,就该想到会有与我对峙的时候。”
“啊?干我屁事!”熊猫儿大叫冤枉。
“不,咳咳,不关他的事。”沈浪瘫倒在椅子上,道:“我之前不是与你说了么,祝云为报复幽灵宫,四下散布谣言……咳咳,引的各门派来寻仇。我和小王爷在兖州府时便商议好,如若推测无误,就用他的名号,借一队汾阳的守城兵马,威慑众人。”含下最后一口雪,长舒一口气,道:“他们滋事,以获利为首要目的,所以只要先以朝廷钦犯的名头押下幽灵宫人,他们就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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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胡说!”白飞飞气不打一处来,纤手一扬,两张薄纸飘落在沈浪面前。“这两封信根本不是端裕王府送来的,而是徐泽睿与你暗通的书信。”向前疾踏两步,拎起沈浪的衣领,狠狠道:“幽灵宫人是被兖州都司兵马带走,且个个上的都是重刑犯的手铐脚链,就连小王爷也被参奏降职,羁押回府。”见沈浪抿唇默认,冷笑一声,道:“你要我躲在幽灵宫中,是不忍让我看到你演的这出闹剧,还是不想让我知道,大名鼎鼎的沈大侠,原来只是个贪慕虚荣,背信弃义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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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水微烟刺人骨,晚风割树月凉夜。
更漏石阶参差雪,举目不见霁色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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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城,采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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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无人径,白飞飞兀自疾奔,任凭寒风扑面。
她本不必奔的如此疾迅,但心中焦热已愈发强胜,奔的愈快,反而能让她舒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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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杀朝廷命官,抢劫官银,按律当诛九族。但这些案底本就是虚构,所以幽灵宫众人,皆以流放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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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荒芜,西南湿热,东陵草寇肆虐。流放之地苦寂,幽灵宫的老弱病残要如何生存?
而沈浪既是与徐泽睿联手,为何还要如此处置幽灵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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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你别插手!”
“你必须相信我!”
为何他不能将实情相告?为何在他的眼中,她就有那么多的“必须”要遵守?
白飞飞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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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背负的太多,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贫僧本不该与你说这些,但幽灵宫的事,我想你还是有资格知道的。”
在沈浪和白飞飞到来的前一刻,宋离刚拒绝了快活王的挽留。
“师父为救玄和道长而伤,贫僧必须尽快回去照顾他老人家,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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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闪过宋离萧索离去的背影,白飞飞的心底又是一阵抽痛。
死而复生后,这一路走来,她从一开始的黯然避世,淡漠萧索,到后来的犹豫不决,将信将疑,已经直接间接的害了不少朋友。
宋离的出家,玄和的迟疑,青容的误会,而现在,竟然连幽灵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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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不是为我好,你都没有资格决定幽灵宫人的去留!”
“我怎么没有资格?你的牌位端放在沈家祠堂,我是你丈夫!”
“你!”
“是你不来找我的,是你明明活着,却不肯来找我的!飞飞,你既然不愿出现,那世人眼中,我们就是夫妻,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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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沈浪的强词夺理,白飞飞有些哭笑不得。
谁能想到,在她完完全全放弃,完完全全释怀之后,一向洒脱睿智的沈少侠,竟然偏执至此。
谁又能想到,他们在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之后,还是无法真正的坦诚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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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落间,思量间,已然跃近后院百丈许。
雪化成冰,白飞飞足刚点地,踩上冰面,一个趔趄,赶忙抓住河边的空枝垂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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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失踪这半年,躲在道观里,选择避而不问江湖事,可曾想过我是怎么过来的,又可曾想过幽灵宫人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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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的斥责在她耳边倏然想起。
原来他也会计较,计较她隐居避世,计较她到现在还不肯相信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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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和环翠曾忍着伤病来为你报仇,要杀我。”沈浪背伤隐隐作疼,拿剑撑地:“可过不到三招,她俩都倒下了。我将她们送回时,才发现幽灵宫中人,没有一个不想逃离。”沈浪叹道:“群龙无首,人心涣散,这样的门派,在江湖上早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你当初消极避世,就该想到幽灵宫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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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到最后也没有吐露幽灵宫人的下落,而自己却因他的斥责而无地自容,恼羞成怒,跑出了厚德居。
白飞飞心底黯然,轻倚柳树,摆手扇风,却愈扇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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