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
-
院子里，那面容淡漠的妇人正站在檐下和一个穿着嫩绿缠枝绣交领褙子，湖绿长裙的看着约莫十三四岁的丫头正说着话，见江绪乐进了来，那妇人一抬下颚，湖绿裙子的丫头立刻上前，领着江绪乐就往后院里走。
江绪乐这才发现，原来这院子后头，还有一个狭长小院子，这是传说中的两进院子？比起乡下的院子来，可也太小了一些，估摸着这占地合起来也就百坪左右吧。她在心头暗暗想着，一言不发的跟在那丫头后头。
所谓的后院其实基本上都算不上一个院子，狭长的甬道横在后罩房和正房中间，东边就是厨房，厨房门前还掘了一口井，甬道尽头，就是她们这些下人用的恭房了。这会子厨房里正忙得很，来往进出的丫头都叫人看得头疼。
“今晚你就睡这间房吧，最里边还有一个铺位，”那丫头看了看江绪乐身后的小包袱，想也知道没有带着铺盖等物，“我那还有旧的铺盖，一会给你拿过来，你先将就一晚，大约明儿后儿，钱大娘就该给你们这些新人定下家了。”
那丫头柔柔的笑，五官平和，一点也没有因为小乐是新人就瞧不起人的意味，大家都是为人奴婢的，谈得上谁高谁低呢？
“那就劳烦姐姐了，敢问姐姐如何称呼？”江绪乐仍是几近谦卑的对着那大丫头弯腰行礼。反正礼多人不怪嘛。
“呵呵，你这小丫头可真好玩儿，”一声姐姐称得这丫头捂着嘴笑，另一手赶紧的扶起了江绪乐，“以后可不敢对着我们这样行礼了，都是奴婢，哪里分什么高下贵贱？”她弯下腰，拍了拍江绪乐的裤子，“你管我叫雁儿姐就是了，刚才买下你的，是我们城里有名的钱妈妈，你别怕，她只是看着凶，从她手里出去的丫头，都是去那好人家的。”
“嗯，我知道的，谢雁儿姐姐提点。”她抬头笑，刻意的弯出了月牙儿眼，看着单纯极了。
“你先去厨房里帮忙，吃过饭，我就把被褥给你送来。”看到江绪乐明媚的笑脸，雁儿不知怎么的一怔，回过神来才安抚的摸了摸江绪乐的小脑袋，唤了个看着与江绪乐差不多大小的小丫头过来领了她去，自己却站在原地，望着那高高的院墙，眼神悠远。
半饷，她叹了口气，又回头去了前院。
“我叫杨桃，那边在井边洗青菜的那个是我的老乡，叫胡果，你呢？”那自称叫杨桃的小丫头领着江绪乐往厨房去，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你几岁了啊？你爹娘为什么卖了你？是赌吗？我爹就赌，赌输了就爱打人，我娘带着姐姐跑了，就留我和弟弟，爹说弟弟要传宗接代，就要我出来了。”她嘴巴没停，巴拉巴拉的，“胡果的娘改嫁了，嫌她累赘，才不要她的，你呢？你家里几个兄弟姐妹啊？”
“我只有一个姐姐，我爹娘过世了。”江绪乐淡定的回答着，两人一道来了井边，那个叫胡果的见她们来了，让开了一个位置，冲着江绪乐微微一笑，又埋头洗菜去了。
杨桃拉过一个装满了芋头的小盆儿，从井里打了水出来往里倒，“我们洗这个，今晚上吃的呢。果果，这个是新来的诶，雁儿姐姐亲自带过来的，叫……对哦，你叫什么来着。”她偏头去看江绪乐，连带着手上正往外倒水的水桶也晃偏到了一边。
“嗳！小心！”江绪乐喊了出声，可那半桶子水到底还是倒在了杨桃的脚边。
“哎呀！裤子都湿透了！”杨桃低头，看着被浸湿的裤脚和鞋子，一脸的懊恼。
“该，你说你这都第几次了。”胡果嗔了她一句，把手里正洗着的菜放到了一旁干净的盆儿里，两只手在身侧擦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一条粗布的帕子，“喏，擦擦。”
“不急不急，”杨桃接过帕子，胡乱在裤脚抹了几把，一边抹还一边偏过头去看江绪乐，“嗳，你还没有说你的名字呢。”
“我……”江绪乐顿了一下，又扬起了笑，“我叫何乐，你们叫我小乐就好。”
“小乐你别理她，她平日里就这么颠颠儿的，跟八哥鸟似的。”胡果冲着江绪乐笑了一下，又扭头，看着杨桃翻了个白眼。杨桃也不甘示弱的回了个鬼脸。
“你才八哥鸟呢！不对，你是那乌大人！天天黑着脸，还不爱说话！”
“你们还闹！一会要不要吃饭了！”大约是这边闹腾得动静太大，一个梳着分肖髻的脸上满是雀斑的圆脸丫头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冲着她们就是一喝。
“……”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飞快的蹲下开始洗菜的洗菜，洗芋头的洗芋头。
“都是你，要不是你说我是八哥鸟，我才不会吵起来呢！”杨桃小小声的冲着胡果儿埋怨道。
胡果儿一挑眉毛，“还说，一会我拉着小乐去吃饭，就留你在这慢慢洗！洗到明天去吧！”
“……”
江绪乐一言不发，只是笑着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闹着，偶尔眸光放空，手上搓芋头的动作却也没有停下来。
吃过了饭，杨桃和胡果儿带着江绪乐就回了房间，屋子里两排通铺，十二个人，挤得满满当当的，她们一路往后走，江绪乐只看到最里边那阴暗到从来见不到日光的地方，放着一个硕大的包袱。
“你睡这边啊？很潮的呢。”胡果儿摸了摸那冰凉凉的铺位，有些担忧的看着江绪乐。
“切，就住个一两天而已，你还以为我们要留在这里了么？”一个穿着墨绿色夹衣的丫头凑了过来，听见胡果儿的话，张口就嘲讽道，“也是，依照你们两个这样的资质，恐怕也找不到什么好主家的，这铺位可不得看好一点。”
“你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夹枪带刺的！”杨桃性急，直接推开了绿衣丫头，“你才找不到好主家呢！你就该让钱妈妈转手一百遍！”
“我？我是你们能比的吗？我姐姐可是威远将军府里的大丫鬟！她早说了，等明儿钱妈妈带我们进了威远将军府，我肯定就留在那儿了！哪里像你们这些……切，穷鬼！”
绿衣丫头一抹头发，眼睛自上而下鄙夷的斜了江绪乐三人一眼，从鼻子里哼出声来，不屑的扭头，回到了自己靠近窗外的床位上。
“！！你！”杨桃给气得脸发红，几乎抬脚就要冲过去了，却叫江绪乐和胡果儿一人拉住了一边手。
“别生气了，我们和她计较什么呢。”胡果儿和杨桃从小就是一块长大的，十分了解杨桃风风火火的性子，一手拽着杨桃的胳膊，一手拍着杨桃的背，一下一下的顺着气。“她这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气坏了那是你自己苦呢。”
“是啊，和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生气的呢，都是卖了身当人奴婢的，她说得再厉害还能脱了奴籍不成？”江绪乐晃了晃杨桃的右手，语气之中一点没有气愤的意思。她抬头，胡果儿也正好抬起头来，两人相视一笑，互相之间就有了那么一种说不清的默契。
“先帮我铺床吧，虽说只睡这一两天的，但是也得铺好了不是，不然我明儿个要是落枕了，可算在你们头上！”江绪乐送来了杨桃的手，爬上床，伸手要解开包袱的时候，却莫名的一愣。
她摸得出来，这包袱里，除了被褥，似乎还有一些薄薄的布料，像是……衣裳？
她直接解开了包裹上的结，果然，在一厚一薄的两层被子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正是两套衣裙。
一套湖绿，一套浅蓝，都是对襟的长衫配上褂子，裙子是一条马面裙，和一条百褶样式的长裙。看着都有七八成新，她抖开了一件，确实是像是她这年岁身量的衣裳。
是雁儿姐姐给的吧？好良善的人。她想起带她进来的大丫头，五官平凡得这样去想的时候都有些记不清眉眼，却能记起她很温柔的笑容。
“呀，还有人送你衣服！”杨桃捂着嘴，小小声的讶道。
倒是胡果儿一看就明白了七八分，她伸手把压在被褥底下的包袱皮抽了出来，盖在了衣裳上，“是雁儿姐姐给你的吧？她心善，你别让人看到了。”
“我明白的。”江绪乐冲胡果儿点头，比起莽撞啰嗦的杨桃，她对心思慎密的胡果儿更是好感。
三人七手八脚的，很快就铺好了被褥，江绪乐把雁儿送的衣裳连同自己的小包裹都用包袱皮裹好了，塞到了床脚。
“果儿，果儿，我们搬到小乐边上来睡吧？你去和她们说！”见江绪乐收拾好了自己的床位，杨桃又出幺蛾子了，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是对这个新来的特别有好感！她说话都特别对她胃口！杨桃想着刚才江绪乐劝她的话语，就是嘛！都是奴才，谁比谁高贵不成？
“你啊！没事就尽给我找麻烦！”胡果儿伸手不客气的一指头戳上了杨桃的额头，杨桃还是笑嘻嘻的，不停的晃着她手。
“好嘛好嘛，果儿最好了！”比起碎碎念向来都管不住嘴巴的她来，胡果儿在这群小丫头之间人缘更好一些，因为她总是会时不时的在人家忙不过来的时候帮衬一把。
“你也同意？”胡果儿看了江绪乐一眼，杨桃这性子，不是她说，能受得住的可真没几个。
“我无所谓啊。”江绪乐耸肩，谁睡在她边上都没什么，反正她也不说梦话。
“……”见杨桃坚持，胡果儿很快找到了睡在江绪乐边上两个床位的小丫头，几句话就换了位置，她们两个原来的位置靠窗，是因为早来抢到的好位置，能换过来，那两个小丫头求之不得呢。
“你去哪儿？”杨桃正把自己的铺盖往江绪乐那儿搬，就看到江绪乐趿拉着鞋子要出门。
“我去洗脸洗脚！”江绪乐挥了挥手上的巾子，两下出了房门。
夜里多数人都回了房间，还有几个刚从恭房出来往回走的，看到江绪乐也只点头示意，飞快的钻进了自己房里。
整个后罩房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头望天，星辰满布。
所谓给人指引方向的北极星，却不见了踪影。江绪乐深深的叹了口气，垂头，拖着步伐往井边走去。
或许不是北极星不见了，只是她，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方向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 2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