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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吕崇来找陈将的时候,陈将正在小兵的营帐里巡查呢。
      “哟,这是成小媳妇了都!”吕崇看着陈将拿着针线在一床破损的棉被上缝缝补补的,戏谑的笑道。
      陈将白了他一眼,看着手上的“蜈蚣”缝补得差不多了,拿牙齿咬断了线头,含糊不清的道,“怎么没去校场?不怕你那群营兵反了营了?”
      吕崇在军营里几十个把总里,是出了名的手下松,虽然每次骂人的时候嗓门最大,可营下真正挨过他军棍的可没几个。所以他那群兵也算是营里最活泼的了。不过活泼归活泼,也有自己的度,放肆过了头,吕崇也保不住他们,毕竟也只是个小小的把总,连卫把总都没到呢。
      “不怕不怕,”吕崇摆摆手,一屁股坐上小兵的通铺,撩起一阵的汗臭味,“嗳,这味儿!太冲了!”他没忍住拿手扇了扇鼻子前面,“我让他们跟在你营后面呢,你们做什么就跟着做呗。做不好的今晚就素素肠子。”
      陈将管兵向来是吕崇最佩服的,他手下的兵士从来都行止有素,不需要人过多的监督,每天的操练就算比别的营兵严苛一倍,也从没有人抱怨,规规矩矩的完成上头的任务。
      “本来就没什么油水可言,你还素什么肠子,罚几军棍也比饿着好!”陈将最是明白十七八的兵士有多能吃,他也是从这上头过来的。军营的大锅饭实在算不得好吃,但就算再难吃,也从来没留过一粒半块的剩米剩饭。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都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哪经得住饿。
      他叠好了手上的被子放回营帐的通铺上头,再绕着通铺一圈,看看布帐有没有撕裂的地方。大冬天的,冻着了可不是好受的。
      “嗳,我说你,真成他们媳妇了不成!”吕崇跟在陈将身后,看着他一个一个营帐的检查过去,实在有些佩服。也就他能这么细致的检查了,甭说其他的把总,就是他自己,也做不到陈将这地步。
      上头有克扣,总有些营士是照顾不到位的,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破袄破穿,破被破盖,大男人的,还喊冷不成。偏偏陈将从来不在这些方面放松。不过,也是他手下看军医喝苦药的人最少。
      “咋咋呼呼的,你才真让你媳妇早点过门管管!这嘴上,都没个把门的!”陈将回头斥了吕崇一句。
      “我小媳妇还在她娘家呆着呢,庚帖都换过了,我还怕她跑了?”吕崇满不在乎的摊了摊手,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他撇了撇嘴,懒的管这都皮厚得都出油的人,闭上嘴挨个营帐检查过去,才拉着吕崇往校场走去。
      “你上次旬假回去,你奶就没给你问个亲什么的?”吕崇消停不到一会,又凑到陈将边上,眉飞色舞的问道。他自己订了亲,总愿意在别人面前探听些个。
      陈将相貌其实还好,不说虎背熊腰,直起腰板子来也绝不会让人觉得可欺,虽然五官斯文了些,但从军十余载,身上那一股遮不住的杀伐果断的气势早掩过了那点子文弱,看起来威风凛凛的,站出去谁不道一声好儿郎?但军户难妻,不说把总,哪怕爬上了千总的名儿,过了门就是钦封的敕命夫人,他们当兵的想要娶亲,也还是难得很。这世道,当兵的算是最危险的职业了。表面再风光,也没人愿意嫁过来,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寡妇。哪怕嫁作商妇,好歹也比嫁给兵士安稳些。
      陈将不语。
      虽然饷银封赏从没有断过,他家里有房有田,家底也算得上厚实,但是娶妻一事他一直都没怎么想过--或者,是懒怠去想了吧。
      爷爷和爹都死在战场上了,他一直记着娘顶着寡妇的名头在他面前一日日虚弱下去最终撒手而去的样子,奶奶一人咬着牙独撑起家来把他养大。他也不想耽误人家好人家的姑娘。这样生死无期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一人承受就好,何必再让家里多个人牵挂?
      只是奶奶……他抬头望着桃村的方向,眼底有些复杂。他知道奶奶一直希望他能早日娶妻生子,毕竟陈家只剩下他一个根苗了,哪怕是为了传宗接代,他也该娶个妻子。奶奶一直是这么劝他的。他是奶奶一手拉拔大的,奶奶的期望他怎么会不懂?只是这样的期望,只怕终究是要落空了。
      “去去去,一边儿呆着去,你是将有媳妇了,可我们这十个里还七八个光棍汉子呢!少来惹眼。”他虚虚的推了吕崇一掌,不愿再深想下去。船到桥头自然直,个人自有个人命,再怎么想,老天也不会当空给他掉个媳妇下来。
      “哎哟喂,这酸的,早点让你奶去相呗,我告诉你,往那穷沟沟里找,那里的女人单纯!放家里也安心!”吕崇配合的退了几步躲开了,没两下又涎着脸上前,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经验十足的指导道。
      陈将一句话没说,只在吕崇探头过来的时候狠狠的在他额头上弹了个脑嘣儿。
      “嗳!疼死了,你这人!怎么狗咬吕洞宾啊!”吕崇捂着脑门儿,一脸幽怨的看着陈将。
      “你这是活该呢!就欺负陈将老实!”接近了校场,呼喝声鼎沸的,另一个陈把总看到吕崇挨了陈将一下,没等陈将开口,先上前替陈将打抱不平了。
      这营里谁不知道陈将出了名的肯干不多话,最是本分人家。能惹得陈将动手,那绝对就是吕崇自己的错。再说吕崇……这嘴上不饶人的习惯,可也是人尽皆知了。
      吕崇愤愤的瞪了那陈把总一眼,“你们这一个个的,才是不识好人心呢!我那是替陈将担心好吧!”
      “一边儿凉快去,我什么时候还要你担心了。”陈将翻了个白眼,又冲着那陈把总拱了拱手,道,“今日可多谢陈大哥仗义执言了,不然小弟还不知道怎么被这吕崇调侃呢。”
      “好说好说,”陈把总一挑粗眉,拍着胸脯道,“下次他再欺负你,我让他去校场摔角去。”陈把总虎背熊腰的,摔角是一流的好手,没几人能经得起他摔的。
      “那就多谢陈大哥了,我先带着他去看看那群兵去,省得反营了。”
      “那就快去吧,这摔角我记着呢!下次一并补上哈!”
      陈将拜别了陈把总,拉着呲牙咧嘴一副怪样的吕崇就往校场另一边走去。
      校场建立之初就为了容纳万人的,特意选了这荒郊野岭人烟稀少的地方,夯实了几片荒地起起来的。除开了这个大的校场,还另有几个小的,分在几个千总名下也作各种训练之用。
      两人一路朝着自己的营兵阵列走去,身边时不时有一列小兵负重跑过,那喘息声都像是打雷似的。身后把总的呼和号声更是严肃有力得像要撕裂长空。
      “……最后面的那五十个,一会再跑十圈!”
      这一声令下,顿时那把总手下一片哀鸿遍野。
      “老大,你直接把我涮涮吃了吧!可实在是跑不动了!”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小兵微微落了几步,凑到把总面前,怪模怪样的苦着脸哀求着。
      “去你的,就你那酸肉,汆十遍水我都还嫌骚呢!”那把总踹了小兵一脚,小兵装模作样的踉跄跑去了,周遭负重跑的兵士也都熙熙嚷嚷的笑了开来。整了整肩背上的沙袋,继续往前跑去。
      其实谁都知道,这时候训练得越狠,战场上生存的几率就越大。只是这样闹一闹,小将和自己的兵士气氛也好些,大家都好过点。所以把总们也不会计较这样的玩笑。
      看着吕崇和陈将过来,那个把总冲着他俩笑了笑,没说话,又继续赶着兵士绕着校场跑去了。
      “嗳~~我说老大,你可真像那山里的放羊娃儿……”
      “……那你就是那最不听话的黑羊了!去,赶紧跑上,不然今晚就罚你到校场铲一夜的雪!”为了训练方便,每夜都会有轮值的兵士到校场上撒盐,把落雪扫到角落看不见的地方去。
      那群兵士闹着远去了,吕崇和陈将看着人闹腾,也忍不住挂上了笑,来到各自的营兵前。
      两百多的兵士,都扛着沙袋在校场一角扎着马步。脚下稳稳的。看着吕崇和陈将过来,眼底都泛起了笑意。
      “可有人偷懒了没?”陈将上前,一个个的检查着小兵的马步,偶尔踢踢不规范的姿势。
      “没!”两百多人,整齐划一的吼了出来,响声震天。
      吕崇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苦着脸道,“你们这是多恨我呀,把我震聋了可就开心了。”
      陈将看着他笑,道,“我可还觉得没听清呢,大家再应我一遍,可有没人偷懒了?”
      “没有!”浑厚的应答带着笑意,更大声的传了开去。陈把总和吕把总总是爱这样唱双簧似的逗着玩,两营的士兵也都喜欢看着他们逗乐。
      “那可好,大家再扎一刻钟,一会我们就去马场,练练骑术!”陈将举高了手高声示意,他手下那一百多人可都眼睛泛光,脚下也扎的更稳妥了!马场诶!没有营士不喜欢在马上驰骋的感觉!虽说这训练都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因为军马不如营士多,且马匹训练过后都还要休养生息,所以每次练习骑术都要各自的将领和马场预订下日子,抢得晚了,几个月都轮不到一次。
      另外那百多人,看着陈将手下的兵士,个个都是一脸的“羡慕嫉妒恨”啊!都眨着眼,眼巴巴的看着吕崇,“老大……”
      我去!你约了没我约啊!吕崇看着手下兵士渴望的小眼神儿,瞬间觉得自己被陈将坑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陈将,恨不能从眼里射出箭来!够狠,耍阴招!他的眼神红果果的示意陈将。
      陈将咧开嘴,得意的笑着,深邃的五官都因为这笑容而柔软了起来。难得能坑吕崇一次,他能不得意么。
      吕崇苦着脸,一脸的为难,在一群火一样的视线里苦恼着要怎么满足自己兵士的渴望--要不今晚许他们去红帐(军妓)?算了吧,明天还不得腿软啊!想来想去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又一个眼刀剜向陈将。
      陈将这才上前,很是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忍着笑道:“看你可怜样的,我约了两个棚,你要是求求我,喊我声大哥,我分你一棚也就是了。”
      “我去,好你个陈将,耍我玩呢吧!”吕崇瞪眼,摊开手脚就往陈将身上招呼。
      陈将飞快的躲开吕崇的攻势,顺着吕崇飚过来的拳头转身,又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掌。一旁扎着马步看好戏的小兵们顿时哄的一声笑了开来。
      “看看,这么久了,怎么就学不乖呢。”士兵们乐不可支,陈将也笑了,摇头晃脑的,看起来倒像个戏里的穷酸书生一样。“喊声大哥而已,又不会掉你点皮肉。”
      他还没有进营之前,在家里就已经日日习武练体,爷爷和爹在世的时候有空也总会指点一两招,待到进了营,更是日日操练不断,营里不说同等级的把总,哪怕是几个千总都难能打得过他。
      吕崇被他抓着手腕拽不脱,呲牙咧嘴的,立时就抬脚踹像陈将的膝盖,“你姥姥的,今天不把你打趴下了我就把我的姓倒过来写!”
      “老大!你的姓倒过来写还是个吕字啊!”陈将还没开口呢,吕崇自个儿手下的兵先起哄了。虽然马步还扎得稳稳地,那百十张嘴可没放过吕崇,个个七嘴八舌的侃着。
      吕崇早习惯了,皮厚得一点不见红,直冲自己手下的小兵斥道:“一边儿去,你们这群白眼狼,就知道拆老子的台,今晚饭前都给我跑十圈校场!”
      “老大你要能赢了陈把总,咱们跑二十圈也乐意啊,兄弟们是吧?”几个胆大的挑头儿道,还不忘拉上身边的人,一群五大三粗的兵头点得啄米似的。
      “那我要是赢了你们老大,就让你们老大替你们跑这二十圈如何?”陈将松了擒在吕崇腕上的手冲他们几个笑道,这提议顿时得到了所有兵士的赞同,所有人都两眼放光的盯着吕崇。
      吕崇在这一堆箭也似的目光下顿时就萎了,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一样拿手搭在陈将的肩上,捏着嗓子道,“讨厌,你就知道欺负人家,人家不要了啦~~~”
      那声调,一波三折,倒了一片人的牙。
      陈将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伸手就拍掉自个儿肩上的爪子。“去一边凉快去,大爷我分你一棚就是。”
      “谢大爷恩赏,奴家今晚可等着大爷呀~~”吕崇玩上了瘾,掐起兰花指摇了摇,眼皮子抽筋似的像陈将抛着眉眼。
      陈将站着笔直,倒是底下的兵士有些撑不住了,抖着腿冲吕崇哭丧着道,“吕把总,您老别这样,小的们可真受不住了。”
      “就是就是,我可快将隔夜饭都呕了出来了。”另一个兵士皱着眉头,脸色真有些发青。
      “切,不知道享福的。”吕崇收回了故作的媚态,朝着那士兵嗔道。
      ……老大,您老这身板不说虎背熊腰也差不离了,我们哪有什么福可享啊!一群人暗自里腹诽,几个胆子大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笑眯眯的陈把总,暗自想着,要是陈把总做这样的姿态,倒还……呸呸呸,可不能想,让陈把总知道了,还不去了层皮?
      谁不知道陈把总刚进营时斯斯文文的,还真有人胆大包天的想冲那时还是新兵的陈把总下手,结果,看起来白净文弱的陈把总愣是把人揍得满身是包,差点不举了。后来陈把总被罚了五十军棍,那人塞了银子给上头,棍棍狠厉得像下了死手,陈把总一声不吭的全受了下来!从那时起,便再没人敢看轻这秀气的新兵了。
      这陈把总,笑面虎似的,可是个厉害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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