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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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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骨看似木雕,精致的花色自他手中蜿蜒而上,泛出奇异的乌色。他一用力将红尖枪挑离,抱拳向李晏清道,“大哥。”
李晏清一点头,目光扫一下溅落在草丛里的棋子,看向二人,“看来今日拜访真不是个巧日子,陆姑娘,告辞。”
张子凡直到李晏清出了视线才收了礼,转向陆林轩,“林轩,还好吗?”
陆林轩方从一盘棋子上翻过去,只因速度快了才一时没觉着,这时候只觉脊背隐隐作痛。清规已放了枪,“少主,姑娘刚从棋盘上翻过去,想是伤到了。”
张子凡听,没等陆林轩又什么反应便到她侧边,一手扶在她的背上,“还好?”
陆林轩稍向他侧,只盯着他看。张子凡动作顿时停住,慢慢收起来,她一低头往屋里走去了。陆林轩没和他说话,却是等着他进来而不见。正想起来去看却见他和清规捧了棋盘与棋子进来,见她起来,边向她伸手制止边道,“林轩,这棋盘你便留着吧。”
她心里还有他刚才替她挡住红缨的样子,也不驳他,只道,“来找我有事?”
张子凡所问非所答,“林轩,过来坐。”
陆林轩去坐在他对面,那棋子已被分装在匣子里,她随手执起一枚黑子,还没说话便听张子凡道,“还要猜子吗?”
她本不欲下棋,听他这话却莫名有些笑意,摇摇头,指尖的黑子却已落在天元。张子凡抬头看她一眼,笑意加重。
棋子如天星散开,陆林轩算力不佳,黑子渐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出所料,张子凡其人,精于计算,宇宙流整合上他的胃口,陆林轩不得不将棋子就地做活,以残部诱杀白子大龙。可张子凡哪里能上这种当?
张子凡摇头道,“林轩,你果真冲动啊。”
陆林轩耸耸肩,抿着嘴收子道,“再来一局吧。”
她是为看他算力才有意义天元开局的,他明明知道,可是他欺骗她的事已经够多了。
为公平,此局张子凡来,开局小目,陆林轩也不再像上局,得心应手,一路高挂,一来便摆了杀棋的架势。张子凡却不似方才大模大样,将棋下的极细,把黑子下成条绵绵的线,意图拆她棋形。
他见她心在棋上,问道,“我大哥没多说什么?”
陆林轩摇头,“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停一下问他,“他想说什么?是不是我师兄有什么事?”
“你师兄已离开终南山了。”他出手时不再看她。
“他的伤可好了?”陆林轩往中盘绞去。
张子凡一是觉着不顺,气血有少许上涌,“自然是好了。”
陆林轩喜道,“那他到哪里了?”
张子凡转向她去,“什么他到哪里了?”
陆林轩道,“师哥出了终南山,自然是要先来找我了。”
张子凡笑道,“陆姑娘怎么知道?”
陆林轩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他是我师哥啊,当然会先来找我,不然还能去哪儿?”
说话间他忽然换了棋风,下手极快,利如刀锋,刀刀见血。林轩若不是知道,真以为是有什么人在操纵着他。不免瞧他,却见他神情比起先前更为淡漠,仿佛连旁观者也不是,只是个路人经过一般。
那双眼睛他曾经见过,在他说要带她去终南山的路上,她还有这样看着他的时候,向他在少年行猎时在林中见过的懵懂的小路,若无成鹿领着,便这样温润的看着他们。这傻姑娘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样的眼神,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可他知道,这眼神,却并不是,也不会再因着他了。
这样的美好,并不是对他,只让人觉得一瞬间心中尽是翻涌的情感。他成人礼未及便已加冠通文馆少主,为通文馆完成任务不少,虽自小受教于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却并不妨碍这种暴力兼特务机关的准则。
他笑道,“我知道陆姑娘与李兄不是兄妹,胜似兄妹,情义深不可言。”
陆林轩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也不答话,却觉着他脸上的笑容不似先前那样笑在眼里。倒是真有几分像了那李晏清,叫她简直想上去捂了他的嘴让他在说不出话来。
她放了手,两人刀剑相向,一盘棋相砍得七零八落血流成河,叫人目不忍视。
他见她不答话,继续道,“可是李兄可曾同姑娘谈起他黄口时事。”
她本是不知的,也不愿去想。可是心中所想,就像是感情,哪里是想停便停住的呢?谁是李星云?是那精于计算的、沉默于棋盘之上的,还是那几乎是哀求她不要生气,不知所措的,或是那以一敌四、将她护在身后的,又是那不顾何事、费尽心思逗她开怀的。哪个是李星云?
可是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因为对她来说,他永远是那个带她回家、逗她玩笑、倾尽全力将她护在身后的兄长。
她自到这里,一直极力避免提到李星云,此时只想快点结束这棋,手下便故意卖出破绽,语气有变,“你想说什么?”
张子凡最受不了陆林轩用这样怀疑的眼神看她,想起来原因更觉心里隐隐作痛,小火将愤怒慢慢地炖。一不留神便扑进去抢了空地,被陆林轩绞了大龙。
他盯着棋盘,手下停了,“陆姑娘,小生甘拜下风。”
鬼话。
陆林轩心知他已看出这是个骗着,她本不过抱着侥幸,她都没想到他竟会真的直接扑进来。他怎么可能甘心。
陆林轩不动,“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是她在通文馆,与身处孤岛无异,孤身一人,心中压力极大,他是提都不该提起来的,现在也该就此打住。只是她步步紧逼,即使眼睛在棋盘上也仿佛是质问的看着他。他为她做的事,像是一瞬间都成了灰烬。
张子凡以为自己早已免疫了这样的感觉。
他还记得年幼时李嗣源也是疼爱过他的,他生来白发,虽为李嗣源义子,却是李嗣源义子,少不了流言。他那时虽小,却还记得因着被兄长嘲弄而哭泣的时候,是李嗣源护着他,在他面前下了名,决不准人再提起。只是他是什么时候称呼他为义父的,他却忘了。
只是那美好的记忆越多,后来便越痛。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那种感觉他并不是忘了,只是早已习惯,便觉不着了。待到雪上加霜时,才忍无可忍,他笑道,“陆姑娘当不知在下的意思?在下不说,想必陆姑娘也已想到,李兄是身负血海深仇之人,身有大任。现在已在光下,难不成陆姑娘觉得李兄日日看着这些东西,会放着大任不管,而来找你。”
陆林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却并不是因为想不到,只是不信,他竟会就这样说出来。张子凡看出来,她向着窗,能令他清楚地看到她眼中泪光。他心里一紧,上去握她的手,后悔万分,“林轩。”
她出点半的抽出来,起来动作之猛,连凳子都带倒了。
她将喉中的哽咽逼回去,低声道,“你别动我。”
他随她站起来,逼近她,“林轩!”
陆林轩眼上怒视着他,嘴上却笑,轮着张子凡想逃,脚下却懂不得,被逼着将她的话听完,“张子凡,你这种人,怎么能理解什么叫亲情。人说通文馆全是小人伪君子,哪有虚言?虎毒尚且不食其子,你义父却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当作不存在!冷血无情一句都是轻的,简直连那!”她要了咬唇,“他这样的人教出来的人,能是什么好!”
“怪不说你大姐会走,像是有点儿心的人,都会受不了罢!你们满口仁义道德,全是鬼话,你们知道什么是恩义道德,连自己的亲人都尚且能够欺骗残害之人,哪里还算是个人!”
她虽然将后话吞了回去,他确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的,原在她的心里,他们竟是连畜生都不如的。
“陆林轩!”也不知是见她停了,还是他真是忍无可忍,她刚住口,他便猛将手边杀得惨不忍睹的棋盘翻手一挥,棋子石质铿锵,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溅在她身上砸着生痛。
他脸上表情生的冰冷,像是连隐忍也无,没有一丝感情,仿佛刚才那样愤怒的吼她的名字的人不是他,只是身侧握拳稍许泄露。
他用她从未听过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又像是怒火中烧不定说道,“林轩,是不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你就忘了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