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一滴邪雨

1、散伙

　　夏夜本就易烦躁，还蝉鸣不停。慕北托腮倚在车窗上，看着天上的月宫被流云遮住又掀开，忽明忽暗，仿佛那里面也有灯火阑珊，苦情戏反复上演又闭幕。终于，她忍不住略锁眉头，“昕妍，你要是不上来，我可就先走了。”
　　去地下取车的功夫，谁料好友的目光全被远处的那对情侣吸引了去。慕北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女主不美，顶多是转角遇到的廉价玫瑰。接吻不浪漫，动作过分到令人作呕。此刻，男人忽然把女人从前面抱了起来，慕北脑袋里下意识反应着该动作的专有名词，心想若把这么低俗而热烈的画面刻成光盘，估计在街边能卖不止五块钱。
　　刹住思想，慕北忽然发现自己也恶趣味了，于是自动过滤掉那边的激情戏码，一脚飘移将车子横在好友面前，“昕妍同学，你快给我上车！”
　　“慕北？”昕妍被吓了一跳，似乎之前全然没有听到好友已经催了自己很久。她有些慌张地坐上副驾，不安地瞥着慕北的情绪变化。
　　慕北自知，扬起嘴角，但仍一丝不苟地开车，动作之标准就像在参加路考。其实她在努力地把思绪也规整在一个小框框里，不愿多想，因为那样只会折磨到自己。
　　“小北，或许……”
　　“睡一会儿吧，到家了我叫你，就说是毕业的散伙饭，也不该喝这么多酒的。”能猜到好友要相劝什么，慕北立即打断，其实，她多希望醉的是自己。可不知道醉了以后，还能不能如此淡定。有时候，她都佩服自己竟可以理智得近乎疯狂，就好比今晚。
　　“小北，你到底爱不爱他？”昕妍开口，虽然她十分了解慕北的个性，可这幅事不关己的态度也着实让她担心。
　　“喜欢过，但是现在不了。既然他选择擦肩而过，我又何有纠缠之理？”真奇怪，从来没有哪个晚上像今天一样车多。连心里都觉着堵得慌，她不耐烦地按下喇叭，声音无比刺耳。
　　昕妍拍拍她的腿，“这样想很对，不是任何人都懂得珍惜，也不是每个人都值得珍惜，早些看清楚比蒙在鼓里幸运。”
　　“昕妍，你说我该不该狼狈地哭一场？”
　　听到此话，昕妍立即看向慕北，开车的动作仍旧流畅，只是眼神开始微微放空。
　　“靠边停车，我来开。”昕妍命令道。
　　“什么你来开，明明是你该下车了。想什么呢，比我还心不在焉。”慕北硬生生把好友拖下来，“快回去吧，明天不是还要应付色狼老板么。记住，给我守身如玉啊。”
　　昕妍吟吟笑起来，那一次老板本来吻的就是自己夫人，反倒被北北扣上了色狼的帽子。见好友不离开，慕北飞吻上去，“放心，我的心情还没那么糟糕。”
　　分开之后，慕北坐回车里，关闭空调打开天窗。原来，盛夏的夜晚偶尔竟也是凉爽的，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为了配合失恋的自己，或许还应该下场瓢泼大雨才完美。她自嘲似的笑笑，内心的伤痛全部化成力量踩在脚下，车如闪电而疾驰。
　　兜起的强风吹得她几乎窒息，半短的秀发飘散遮住视线。根本不怕危险，她反而觉得快乐，以这样的速度释放，似乎可以把躯体甩在身后，让灵魂自由行走。但是想到车的主人，她脚下还是稍松了油门。抬头才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到了路口、变了红灯，还好她反应够快，猛踩下刹车规规矩矩停住了。不料这波惯性作用还未平复，又一阵猝不及防的冲击使慕北的脑袋狠狠撞在方向盘上。
　　看不见自己伤成什么样子，很疼，不过摸上去好像没有流血。慕北定神好久才意识到需要下车查看情况。她见已经有个男人在两车碰撞之处端详，一定是后车的驾驶者，于是上前冷言道：“私了还是要我报警？”心里憋闷，正好有件事让自己发泄一下也不错，她想，反正这起事故自己占理。
　　眼前这高大笔挺的男人穿一身宽松休闲的夏装，一双运动鞋随意踩在脚下，怎么看都不像是保时捷的主人。不过相貌倒是生得很有味道，五官立体，眉眼间有些醉意朦胧，开口说话更是酒气极浓，“私了。”
　　无言，两人都把车移到路旁可以停车的地方，因为都是好车，所以即使那样的冲击也不甚严重。男人动作快一些，便抱臂靠在车前等，而若有所思的目光未从慕北娇俏的脸蛋上离开半分，直到她走过来。
　　“你打算赔多少？说来我听听。”刚才聚会上，慕北实际也少喝了一些，所以头脑清醒，只是说话比平时不客气很多。
　　男人唇角挑起弧度，浅浅的酒窝竟然带起一股暖意，慕北诧异，原以为他就只是个俊颜冷血的富二代之类的。而且他说话的风格也不像什么阔少爷，“凭什么是我赔你而不是你赔我？”
　　慕北觉得好笑，看来他真的喝迷糊了，“追尾、酒驾，你认为……算了，我还是叫交警来吧，你醉了。”
　　她要回车里拿手机，男人却一掌撑在车门上，“未成年无照驾驶还敢叫警察来，我觉得你才是醉的那个。”说着，另一只手忽然扬起慕北的下巴，有意低下头去嗅。慕北慌得赶忙推开他，并且因为这无礼的举动有些生气，“我没喝酒，更不是未成年。”
　　“哦？”男人笑着，明目张胆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足矮一头的小女生，“这，是刚才撞的？”慕北额角的伤，其实在昏黄的路灯下不算明显。
　　“没错，医药费外加车的损失，你需要一并赔偿。”慕北也不拘束了，在男人面前摊开手掌。男人看着她挑了挑唇角，那种魅力使慕北一度认为他在故意勾引她。
　　“你笑什么？”
　　男人不理她，又仔细观察起车况，“你朋友的车除了保险公司的理赔，如果还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慕北有些吃惊，之前她并没有透露过这车不是自己的。而男人似乎没留意到她诧异的表情，为慕北打开车门，“所以你现在可以选择让我送你去医院检查，或是直接回家。当然，今后关于此次事故的医疗开支我也会全额赔给你。”
　　男人下意识去摸衣服口袋，却忘记今晚的着装，于是写了一张纸条递给慕北，仍然谈吐自若，“不好意思，随身没有名片。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如果不相信可以打过去，现在应该是由我的值班秘书接听。”
　　慕北定神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不会拒绝付款且能负责到底是吧？”
　　男人礼貌性地微微颔首。
　　“成交，再见。”慕北要去开朋友的车，可是立即被拉住。
　　“喂喂，怎么还要继续，喝了酒只能坐车。”男人指了指自己副驾的位置。
　　“你显然喝的比我多好不好，况且刚刚是你失控撞上我的啊。”慕北心里清楚，多半原因在于自己刹车太急。
　　男人不屑辩解，无奈且无语地走到路口拦出租车。慕北追上去，恰好截下一辆，她伸手示意，“你先，我不急。”
　　“同乘。”男人为她打开车门。
　　“顺路？”
　　“我往北。”
　　“那正好相反，还是你先吧。”慕北微笑着往后退了一小步。男人怔了半秒探过身子去俯在她耳边低语，“难道你没有看新闻么，前几天有一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小女生被出租车司机……”
　　“喂！你们到底坐不坐啊？大夜里的别浪费我时间。”司机忽然冲二人喊道，凶猛的架势着实把慕北吓了一跳。于是她一面推男人进车，一面念叨着：“快点快点，师傅催了。”男人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这位司机开车很稳，全然没了刚才的火爆脾气，即使在这个车稀的时间也十分遵守交通规则，不过就是话多了些，“刚才停路边的那两辆车是你们的吗？”一张嘴，很地道的京腔。
　　“是。”慕北半掩面打着哈欠答道。
　　“那怎么不开还打车来呢？”
　　“都喝酒了，怕出危险。”男人严声正气，余光瞥见懒洋洋歪在座椅上的慕北。
　　“两口子还一人一辆，可真是阔绰。”
　　坐在后排的二人相互对视，结果异口异声。
　　“我们只是同学。”
　　“我们只是同事。”
　　司机师傅起疑，通过后视镜多瞄了他们几眼。慕北赶紧笑着打马虎眼，“原来是同学，毕业后是同事。”男人自若地清清嗓子，慕北没有看他。因为听气息判断他定是在笑，而他的笑容慕北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免疫力。其实夏季的夜晚不算幽静，不过单调的发动机声掩盖了一切，使慕北昏昏欲睡。被一道道划过眼前的橘黄色的灯光催眠，不久她的眼皮便沉得抬不起来。
　　“师傅，麻烦您等一会儿好吗？”说话的同时，男人抽出两张红票子给司机。
　　“不急，我先下去抽颗烟，要是可以走了您叫我就行。”
　　再俯首看身旁的小丫头，正歪着脑袋靠在自己肩头睡得正熟。男人微微摇头浅笑，尽量小心翼翼地抬手舒展开眉心，也渐渐闭上眼睛。

　　三年前的想法，如今终于有些许空闲赘述曾经的稚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