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江风梦不圆》姜染

2、救回试酒

　　一夜不曾好睡，第二日清晨，天刚麻麻亮，雾气还未收尽，冷莞尔便起床出门来找莫黍离，敲了许久的门总不曾听见回音。恰好有一名店伙提着热水壶走过，冷莞尔忙一把揪住他问：“小二哥，住在这里的莫先生你可曾见着？”店伙放下水壶，歪头想了半日，道：“你说的是那位总是皱着眉头的莫先生？今日一早，我见他出门去了，大约是到趵突泉那边去了。”
　　“知道了，谢过小二哥。”冷莞尔说着一径出门去找莫黍离。
　　出客栈的门走几步路便是趵突泉了，冷莞尔看到莫黍离正立在泉边亭子里，望着那白浪翻腾的泉眼不知在想什么，他的脸依然忧郁，透明的忧郁。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温润的泉中有一缕缕白色的雾气冒出来，隔了那雾气，远处的房舍只露出屋顶朦胧的灰瓦，一刹那，冷莞尔以为不是人间了，可这世上的事，也许正如这眼前的景象吧，像幻境，其实却最真实不过。
　　冷莞尔走到莫黍离面前，望着他忧郁的面庞，忽然问道：“莫黍离？既无亡国之痛，何来黍离之悲呢？”
　　莫黍离未回头，只望着那不安分的趵突泉，“你怎么不问问这趵突泉为何昼夜不息的喷涌？”冷莞尔一头雾水，道：“这与我何干。”莫黍离霍然转过身来望着冷莞尔，面有嘲色：“你也知道与你何干！”
　　“你……”冷莞尔被莫黍离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觉脸上发烫，心中气恼，半日才道：“你有法子救试酒出来吗？钩吻仙子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根本无从得知。”莫黍离道：“所以要让她来找我们。”冷莞尔不解，“她会来找我们吗？”
　　“她费了那么大的精力来要挟你，自然不肯轻易罢手，只是，眼下要救出试酒，我们必须先发制人，把她逼出来。”莫黍离说完沉思着，冷莞尔不便搅扰他，只在亭中廊凳上坐下来，倚栏望着泉水发呆。
　　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莫黍离神色松动，似是已有了主意，亦坐下来问冷莞尔，“你说说看，像钩吻仙子这样的人最看重的是什么？”冷莞尔略想了想，答道：“是……容貌，应该是容貌。”莫黍离点点头，道：“如此便有法子了。”他说着，身体靠近冷莞尔，附耳告诉她他想到的方法。
　　冷莞尔听完“噗嗤”一笑，“这法子有些毒。”莫黍离眉头又紧了一紧，叹了一口气道：“以毒方能攻毒。”
　　冷莞尔又沉默了半响，神色有些迟疑，几经犹豫终于开口，“你知道钩吻仙子为什么找我吗？”莫黍离摇头，“不知道。”冷莞尔惊讶，“你不知道？那你要我去见那个江平川是为了什么？难道不也是为了要得到《浊醪妙理》的原稿？”
　　“《浊醪妙理》？”
　　“你没听说过？”冷莞尔惊讶于莫黍离的反应，见他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只好解释道：“《浊醪妙理》是我父亲在世时写的一部品酒的书，不知为什么钩吻仙子一定要得到它，还非得要原稿，她一定是在我家里搜了一遍，没有找到，才又费心费力地来找我。只是我很好奇，你既不是为了《浊醪妙理》的原稿来找我，那为的却是什么呢？”
　　“我只是说我从未听过这本书，未见得庄主也未曾听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见你，不该问的我从来不问。”莫黍离说着，他的眉峰更是凑到了一起，仿佛那里栓了一个疙瘩，那疙瘩越结越深，成了一个死扣。
　　冷莞尔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为这忧郁的莫三少，“你有伤心事？”
　　莫黍离的眼眸跳了跳，瞬间却又归于枯井无波，“每个人都有伤心事，难道你就没有吗？”
　　“我自然也有难过的事，只是伤心却不至于，不像你……”冷莞尔的话未曾说完，却被莫黍离打断，“与你无关！”
　　是啊，萍水相逢，与她无关，冷莞尔站起身来，“我先回去看一下婆婆，响午时分，我再来找你。”
　　冷莞尔快步走回客栈，向厨房要了清粥小菜，端着走向婆婆的房间，推门进去，她看到婆婆正坐在桌旁等她，她忙走过去在婆婆旁边坐下，“婆婆，您起了，昨晚休息的好吗？肚子饿了吧，这里厨子做的莲子粥和八宝酱菜不错，您尝尝。”冷莞尔说着将手中的青瓷小碗递给婆婆，婆婆接过淡淡尝了一口，道：“的确是好滋味，你吃了吗？我看你气色不大好，昨夜想必是没有睡好吧？丫头，难为你了。”
　　“婆婆，你说什么呢！”冷莞尔微笑着佯装撒娇，又道：“我已经吃过了，昨夜走了困，没有睡足，等今日救出了试酒，我一定睡它三天三夜。”
　　“你这个丫头。”婆婆也笑起来，心中很是感触，便默默地开始吃粥，莲子粥用慢火熬了几个时辰，香气浓郁，入口即化，可她却没有吃出滋味，木木的，像嚼了一段朽烂的腐木头。慢慢吃了小半碗粥，婆婆放下碗，用瓷勺在碗中轻轻地搅着，要吃不吃的样子，“对了，丫头，你想到法子救试酒了吗？”
　　冷莞尔目光坚定：“婆婆放心，如今我们在明钩吻仙子在暗，我们找她不好找，不过那个莫黍离已经想到了引她来找我们的法子。”
　　“如此便好。”婆婆说着话，干脆放下勺子不再吃粥了，问道：“你可知道那个叫钩吻仙子的女子为什么一定要《浊醪妙理》的原稿？”冷莞尔摇头，“不知道。”
　　“丫头，万一……一会儿钩吻仙子来了，又以试酒的性命相要挟，要你交出原稿，你可想过要怎么办。”婆婆眼中全是担忧，为她放心不下的两个孩子。
　　冷莞尔脸色也沉郁下来，眼波微横，眉峰轻皱，为她梨花淡白的面容添了浓浓的愁绪，她叹了一口气道：“以我的武功，十个也抵不过一个钩吻仙子，眼下只好先借助莫黍离的力量救出试酒再说。”
　　“那救出来之后呢？难道要跟着姓莫的那小子走吗？他也未必安什么好心，丫头，都是我们拖累了你。”婆婆亦叹了一口气，她粗如树皮的面庞在这声叹息中轻轻颤抖，仿佛连那一道道的刻纹也在叹息。
　　“婆婆，您又这样说！”冷莞尔执起婆婆的手，发现她的手也在颤抖，忙安慰她，“婆婆不要担心，先救出试酒，我们再想法子逃走，江风山庄远在金陵长江边上，一路上我们有充裕的时间来考虑后计。”冷莞尔说着将婆婆的手紧紧握住，想把她身上的力量传给她年老的婆婆，沉默了一会子，她又说道：“其实，如今这样的情形，我并非不想把《浊醪妙理》的原稿交出来，只是十年前父亲去世时，我已将此书的原稿同父亲葬在一起，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打扰他老人家的英灵，况且此书是父亲一生心血，若非知己，岂可轻易委人。”
　　婆婆亦抓紧冷莞尔的手，道：“你父亲不会怪你的，你是他的骄傲。还有，丫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世上人心多叵测，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
　　“知道了。”冷莞尔答应着又说道：“婆婆，您先在屋子里歇着，我再去找莫黍离，相信钩吻仙子应该就快来了，您就在屋子里待着，不要出去。”
　　“嗯，去吧。”婆婆点头，松开她的手，让冷莞尔离开。门扇开着，有春日暖暖的阳光照进来，冷莞尔樱草色的身影逆着光变成了暗绿色，阴沉沉的，衣服角上飘着灰色的光边，在与阳光接触的地方，明媚与忧伤的碰触。她突然觉得有些心痛，她几乎是看着冷莞尔长大的，三岁丧母，十岁丧父，除了试酒和后来的她，这个丫头一无所有，如今她所要经历的，怕是要更多了。
　　冷莞尔出了房门，一径去找莫黍离，在她与婆婆谈话的间隙里，莫黍离出去了一趟，此刻，他已经回到了客栈，正在房里倚床歇息。他怀里抱着那支紫竹洞箫，用手轻轻抚着，一节又一节，一个孔眼又一个孔眼。在接到庄主命令的时候，他以为这件事简单异常，却想不到遇到这样一家人，安静却又倔强的女孩子，真挚浓重的友情与亲情，他情不自禁地违反了他的原则，不仅耽搁了许多时间，而且还与钩吻周旋。
　　清晨与冷莞尔谈完话，他直接到了街上，找到一个卖字画的摊子，扔下一锭银子，要那胡子花白的老秀才给他画了许多张画，画中画的都是一个人，却是其丑无比，蓬头麻脸，牛眼歪鼻，配上一张堪比金华火腿的大嘴，猛看上去倒像是剃了胡子的捉鬼师钟馗。那些画的题名也是一致的，每张上面都用正楷端端正正写了四个大字——钩吻仙子。
　　待那些画画完，莫黍离足尖一点，一招“推窗揽月”，身体已斜飞而上，如行云流水般跃上屋脊，接着又是足尖一点，他的身体又落在数丈外的一片青瓦上，如此不到半刻钟，他已转遍了济南府。而且，在他足迹所及之处，那些早已画好的纸片雪花般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同样是在这半刻钟的时间里，济南府至少有一半人已看到了那幅画。
　　酒楼里、茶肆里、饭馆里……所有人就像煮沸的水一般沸腾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钩吻仙子’吗？怎么长成这个样子？”“这也实在有些寒颤了，看来江湖传言果然不可信。”“这是谁？哦，是钩吻仙子，长成这样也能叫仙子？”“不是说‘钩吻仙子’美貌无双的吗？要长成这样实在不敢恭维。”……
　　莫黍离坐在角落里，静静听着大家的议论，效果达到了，可他心内不高兴，这样的法子实在有些下作，什么时候他也变成这样的人了，为达目的，不惜毁人名誉，哪怕那个人十恶不赦，他的行为也是不可恕的。
　　心中惭愧，所有的痛苦又一起压上来，那眉峰几乎皱成了钩子，钩子上挂了沉甸甸的心事。他要了一壶酒，大口大口地喝着，希望用酒来稀释他的痛苦，酒从他口中流入喉咙，辛、苦、辣，人生的滋味。一壶酒下肚，酒气从肚子中涌上来，他的脸却越发青白，透明的青白，抑郁的青白。
　　会了酒账，莫黍离慢慢走回客栈，正倚在床上略略歇息片刻，“咚咚咚……”响起敲门声，他站起身来，将洞箫插回腰际，道：“门没关，进来。”
　　莫黍离走到桌旁坐下，见进来的是冷莞尔，伸手一指桌子对面的座位，“请坐，喝茶吗？”冷莞尔走过去坐下，鼻中闻到酒气，“你喝酒了？还是最烈的烧刀子，这种酒除了卖力气的苦力，也只有心里烦闷的人愿意喝。”莫黍离像是没有听到冷莞尔的话，只抓起茶杯倒了杯茶，向冷莞尔面前一送，道：“喝茶。”
　　冷莞尔端起茶杯稍稍抿了一口，并未尝出味道，这个人心里到底有些什么呢，怕人知道，藏的这么深，却也这么痛苦。他不愿意说，她也没有资格问，算了吧。“你办好了吗？你确信钩吻仙子会来？”
　　“不知道，试试看吧。”莫黍离也端起茶杯，只不过他却是像喝酒一般一口吞了下去，“嘭”的一声又将茶杯顿在桌子上。
　　“你怎么了？”冷莞尔见莫黍离神色有些不对，心中竟莫名其妙有些担忧。莫黍离不语，只是扫了冷莞尔一眼，眼中写满了疏离，冷莞尔低下头，她明白了，与她无关。
　　只是心内实在有些气恼，怎么她就该接受他的冷言冷语？心中想着，冷莞尔复又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瞪着莫黍离，“你以为我喜欢管你的事吗？你凭什么冲我发脾气，我又不是你的奴才！”莫黍离神色不变，冷冷道：“我没有冲你发脾气。”
　　冷莞尔又气结了，对啊，他似乎并没有冲她发脾气，怎么说来说去都是她在无理取闹，实在是惭愧的很。她的脸慢慢涨红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变得尴尬异常。
　　窗外起风了，吹得嫩黄的梧桐叶子沙沙地响，是初生的叶子，羞羞涩涩的，连风吹过时，那歌声也是压抑的，不响亮。
　　“既然来了，岂有一直在外面吹风的道理，且请先喝杯茶润润嗓子。”莫黍离突然出声，伸手如电，抄起桌上的茶杯向窗外掷了出去。
　　一道大红的影子飞了进来，稳稳地接住了茶杯，落在屋子中间，有一缕香气开始在屋子中间弥漫，来自地狱的迷迭香，亦是来自地狱的仙子，除了钩吻仙子，还会有谁呢？
　　“莫三少是想与我饮同一杯茶？那小妹可得好好品一品。”钩吻将茶杯送到唇边，缀了一小口，慢慢的咽下，回味了一下道：“果然是好茶，就知道三少舍不得小妹，只是三少为什么又要那般对小妹，难道小妹的样貌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不堪吗？哎……”那一声叹息，委婉如歌，像是望江楼上日日思君的妇人所叹，满满的全是情意，无奈落寞的情意。
　　莫黍离原是想让钩吻现身，又顺手将茶杯扔了出去，只是一时大意，不想抓了自己喝过的，心中不禁有些气恼，又见钩吻一番表白，更是尴尬中透着荒唐，只好眼神一冷说道：”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
　　“哦？三少佩服我？是哪一点？”钩吻做出吃惊的样子。
　　莫黍离道：“皮相，比城墙还要厚三分的皮相。不管你心里怎样想要一个人死，这面上总能表现得情意款款，就比如现在吧，岂不正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三少过奖了，小妹实不敢当。只是，三少那样的做法也委实上不得台面，你就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钩吻表情严肃起来，义正言辞的样子。莫黍离无话可说了，他的办法实在叫人难以启齿。
　　“哼！”冷莞尔冷笑一声，道：“对于不要脸的人，别人也无须给她留脸面。况且，这件事是我的主意，与莫黍离没有关系，你今日来了则罢；若是不来，明日我还会继续散发画像，我保证，不出三天，我会让全济南府的人都知道钩吻仙子的‘美貌’。”莫黍离望了望冷莞尔，心里突然像是开出一朵明媚的迎春花，春天的滋味，暖暖的。
　　钩吻却笑起来，缓缓走向冷莞尔，“好个敢作敢为的丫头，如今我已来了，你这样替三少出头，别说三少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便是我听了这话，心里也是暖暖的。”她说着话，轻轻抬起袖口，伸出葱白玉指想要拍一拍冷莞尔的肩，手抬到半空中，她突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如电向冷莞尔抓去。
　　冷莞尔不曾想到钩吻有此一招，急切之间根本无力还手，这一瞬，她突然觉得自己是案板上的鱼，钩吻就是那挥刀的人，手起，刀要落了。
　　莫黍离却是一直观察着钩吻的动静，一见她靠近冷莞尔，他心里已经设防，在钩吻出手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如银鹞子般冲了出去。在钩吻的手离冷莞尔的喉咙只有一寸之际，他抓住了冷莞尔的手臂，电光火石的速度，将她拉到了他的身后。
　　一招未得，钩吻改变了招数，身上的大红蝉翼纱蝴蝶般将她绕起来，一阵风似地卷向莫黍离，那一团大红的卷影像极了湍急河流中吞浪的漩涡，中心一点更是红得触目惊心。有香气一阵一阵溢出来，莫黍离暗叫一声不好，忙屏住呼吸，抽出身上的洞箫，飞速地迎着那红色的涡旋刺了出去。
　　他的动作太快了，快得冷莞尔没有看清他是怎样出手、抽箫、运力、刺出，快得想倏忽而过的风，风过去了，可以看到那一团的红影子破碎成无数片，那些碎片从空中飘下来，像蛛网上飘下的灰尘调子，悠悠荡荡，落了满地的红。
　　惊心动魄的一刻过去了，繁红落尽，冷莞尔看到紫竹洞箫又回到了莫黍离的腰间，而他的手正扣在钩吻喉咙上，只是却微微有些颤抖。
　　“把解药交出来。”莫黍离手上用力，钩吻气喘不匀，脸涨得通红，哑着嗓子道：“三少不要动怒，这种软筋香，你越用力，它就发作的越快，只要你保证以后不为难小妹，小妹即刻将解药奉上。”
　　莫黍离神色冷冷，手上更是加了力气，指节已泛起白森森的骨痕，“女人的话本就不可信，像你这样的女人，更是一句都信不得。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不介意拧断你的脖子，你应该相信，凭我的内力尚还有这个本事。”
　　冷莞尔听着他们的对话，已经明白钩吻身上涂了软筋香，莫黍离虽然及时屏住了呼吸，可却未能完全避开，用不了多久，他身上便会使不出一丝力气，到时候，钩吻便可以为所欲为了。钩吻会交出解药吗？莫黍离真的会杀了钩吻吗？冷莞尔心里乱极了，她的手突然触到腰上的那一串青葫芦，就像有人用火石点亮了蜡烛，那光亮直烧到脑子里。
　　不待莫黍离说完，冷莞尔从腰上解下其中一个青葫芦走到钩吻面前，将葫芦的塞子拔开放到钩吻鼻前，让她嗅着，钩吻满面惊恐，“你给我闻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叫‘镜中花’。”冷莞尔俏皮地笑起来，“这可是好东西，这世上‘仅此一家，别无分号’，是我父亲花了好多年的时间才酿成的，闻了它保证你受用无穷，快活似神仙。”
　　莫黍离神色也轻松起来，道：“听上去倒像是有些意思，只是它到底怎么个好法呢？”
　　“好处可大了，无论是谁，只要闻了它，不出一柱香的时间，便会神志不清，一直处在自己的幻境里，做些奇怪的事情，而且这个人自己还不会知道，不过其他人可都是知道的。”
　　“哦？还有这种东西？”莫黍离配合着冷莞尔，“会是什么幻境呢？这个人又会做些什么事呢？”冷莞尔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这就要看这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了。哦，对了，钩吻仙子，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呢？”冷莞尔问了钩吻一句，不待钩吻回答，她又说起来，“你不用说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一会儿就知道了，不仅我，全济南府的人都会知道，如此不出三天，整个江湖的人都会知道，钩吻仙子，你一夕成名了。”
　　莫黍离的嘴角不自觉也带上一丝笑意，扣着钩吻喉咙的手亦是不自觉松了下来。钩吻此时眼中已没了嚣张的神色，惊恐的种子在里面生了根，发了芽，开出一朵黑色的毒罂粟，“有解药吗？快点给我。”
　　冷莞尔道：“你先把软筋香的解药交出来，要不然，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你可要原形毕露了。”
　　钩吻狠狠地瞪了冷莞尔一眼，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冷莞尔，冷莞尔接过瓷瓶打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两粒药丸，她心中仍不放心，用手托着药丸送到莫黍离鼻端，“你闻闻，这药可对？不要又着了她的道。”
　　莫黍离轻轻嗅了嗅，道：“没错，是解药。”冷莞尔点头，将解药给莫黍离一颗，自己一颗，吃了下去。
　　“你的解药呢？”钩吻问道。
　　“你急什么？我们总要先验证一下你的解药有没有效，万一这又是毒药，我们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冷莞尔道。
　　钩吻急了，“你不会骗我吧？这根本就是普通的酒。”冷莞尔面露不屑，道：“我可不像你，我没有骗人的嗜好，解药一会儿就奉上，你先把试酒交出来。”
　　钩吻不语，只是沉默着，脸上的表情则是灰、紫、白，乌云满天的颜色，她心中也知道今日是逃不掉了，又栽在了这两个人手里，“好。”她艰难地答应着，自裙子底下抽出一个竹篾编成的小笼子扔向冷莞尔，冷莞尔伸手接过。
　　莫黍离有些哭笑不得了，他看到冷莞尔接过了笼子，竹笼子里有一只酥黄颜色、毛茸茸的扁嘴小鸭子，它的眼睛在骨碌碌乱转，难不成冷莞尔口中与她一起长的朋友，那个叫试酒的朋友，竟是这只小鸭子？
　　冷莞尔打开竹笼子的门，将小鸭子放出来，先向它看了两眼，未曾高兴先生起气来，道：“死试酒，臭试酒，你就在这里，也不出声让我知道，白害我担心，看我以后还让不让你喝酒了。”试酒转着圆圆的黑眸子，向冷莞尔扑了扑翅膀，又“嘎嘎”叫了两声，似是在表示它的歉意。
　　“我已经把你的鸭子还给你了，解药呢？”钩吻打断了冷莞尔与试酒的交流。冷莞尔从腰上解下另一个青葫芦扔了出去，不过方向却是窗外，同时飞出去的那还有那妖冶的女子，那一抹大红的影子。
　　冷莞尔继续逗弄试酒，“你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至少也要罚你三个月不能喝酒。还有，这次救你多亏了你旁边这位莫黍离少爷，来，跟莫三少打个招呼。”冷莞尔的手指指向莫黍离，试酒随着她手指的方向转身望向莫黍离，冲莫黍离扇了扇翅膀，“嘎嘎”叫了两声。
　　莫黍离表情有些尴尬，淡淡道：“你好，试酒。”试酒又扇了扇翅膀，“嘎嘎”叫了两声，以示回应。接着它便一歪一歪迈开步子，向冷莞尔怀里靠过去，冷莞尔笑着用手指一点它的头，道：“真是为老不尊，几十岁的鸭子了，仔细莫三少笑话你。”
　　试酒倚在冷莞尔怀里，又回过头来望向莫黍离，似是想看看他的看法，莫黍离心中惊讶于试酒的灵性，也不再应付，答道：“你请便，不用在意我。”试酒听了，便又回过头来，心安理得地倚在冷莞尔怀里。
　　冷莞尔见试酒与莫黍离的交流如此顺畅，心中也微微有些惊讶，也许这也是讲究眼缘的吧！她将试酒从她怀中拉出来，托在手上，道：“我们去见婆婆，你不在，我们担心死了，现在你回来了，也好让婆婆放心。”
　　冷莞尔说着话，站起身来往外走，试酒站在她的手上，却又回过头来冲莫黍离“嘎嘎”叫了两声，像是在说一会儿再见。莫黍离微微一笑，道：”再见。”
　　窗外又有风吹进来，吹到莫黍离青白的面上，他居然笑了，那个忧郁得如同乌兰的海水一般的莫黍离，笑起来原来竟是这般好看，如同春日的午后那暖洋洋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