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泪·星》布桐

5、悬崖忏悔

　　很快，张冉因为救人而去世的消息传到了徐航的耳里。徐航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完全不相信他一向敬重而爱慕的大姐张冉会离开他，而他在张冉的灵柩未被送回家之前，他整天低着头不和任何人说话却也毫无精神，只是一直在心里暗示并嘀咕着“我的好姐姐没有死，我的好姐姐没有死……”。
　　等到张冉的遗体被送到家的那一刻，屋里的所有人全都流下了泪水并痛哭着。徐航跪着挪到了张冉的遗体旁，而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更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傻傻地望着，望着。而他的心却像刀绞一般疼痛，脑子却像浆糊一般浑浊混乱，他调整呼吸放松自己默默地看着张冉的面容，回想着张冉对他的好。
　　这一天，朦朦胧胧，冷冷清清，一眼望去尽是灰色的颜色，笔直挺拔的树木在昏暗的天空下像一个个士兵在向一个大人物致敬。一条幽长的小路伤心地计算着走在它身上前往祭奠张冉的人群的长度以及落在它身上的泪水的重量，小路心里满是悲痛和敬仰，又好像在低吟，在猜测此时跪在张冉灵柩旁的徐航他的心里是何感受。
　　而张琪跪在徐航的旁边，抽泣着。突然，张琪像着了魔似的扇了徐航一巴掌，大声地呵斥道：“你这个不义的人，全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么无情？要不是你待在家里不愿意上学，我的姐姐也不会从工作的地方赶回家里而在路途中出了事故。全是你的错，我恨你！你走，你走！你不配跪在姐姐的灵柩旁，你走！！”这时志强忙拉开张琪，把她拉到一边，安慰着她。而从张琪口里传来的满是对徐航的怒骂声。
　　被打在地上的徐航一声不吭，起身后，仍然静静地跪着。而前往祭奠张冉的人依然络绎不绝，直到深夜，来祭奠的人才停息。
　　志强看到徐航跪在那里一刻都没有休息，心生关心，便走到那里，想要扶起徐航，抚摸着他的肩膀说道：“孩子啊，起来吧。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叔叔我，理解你。你要是想哭，你就哭出来吧，不要憋着啊。”
　　这时，徐航搂住张志强，嚎啕大哭，好想把一肚子的委屈全部诉说出来。
　　此时的夜，已是深夜；而整间房子却只剩下两个穷苦人。是啊，有谁能够理解张志强十八年来含辛茹苦抚养三姐弟的苦？而又有谁能够明白徐航对如今人心的怀疑？一个孤寡老人，一个心怀抱负的汉子，一间屋盛载的不是叔侄两个心中的孤独，盛载的是在他们之间萌发的浓浓的亲情与对社会嘶声力竭的呐喊！
　　几天过去了，徐航的心已渐渐平复。一天夜晚，徐航又想起张冉，便想写一首诗歌来缅怀他对大姐的愧疚和爱慕之情。
　　他这样写道：“
　　我看到你孤独的背影离我远去，
　　我满是幽怨，
　　却也深深地记住你的好。

　　我想着你的嘴唇，
　　想着你温馨的笑，
　　却也不时地想着你的寂寥。

　　你温存的双手为我撑起了一片天空，
　　在太阳下，
　　你满汗淋漓，
　　却也直不起了腰。
　　而我却不懂得你对这个家的爱，
　　我只是对你心生爱慕，
　　却忽略你内心的萧条。
　　在你的心里，
　　我成了你的至宝。
　　你不愿早早地嫁人，
　　只为看到我能有出息，
　　是我不好，
　　是我不好。

　　你不要走，
　　是你在火焰旁，
　　在大地上成全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生命，
　　我好想让你再抱我一次，
　　让我牢记你的芳名，
　　你的模样；

　　你不要走，
　　我愿意牵着你的小手，
　　走在一条悠长的小路上讲着心里话，
　　化解你心中的孤独；

　　你不要走，
　　我好想生病躺在床上再看你一次，
　　让你用你的温柔的手拿着汤勺再喂我一次，
　　你的笑，
　　让我痴醉，
　　把我迷倒；

　　你不要走，
　　我多么想化成一只蝴蝶，
　　在拥挤的大巴上空飞舞，
　　为你感动，
　　为你自豪。

　　我的深爱着的爱人！

　　我的深爱着的爱人，
　　归来吧，
　　归来吧！
　　你为我不惜失去生命，
　　而我也愿意放弃所有，
　　只为看到你深情的回眸感受你心脏的动跳。

　　请你不要把本是孤独的我留在这个孤独的世界，
　　你不要走，
　　我愿意放弃所有，
　　去感受，
　　去理解你内心的孤独，
　　陪着你走完剩下的路。

　　请你不要走！”
　　如今的徐航在遭遇这件事情之后，虽然对他仰慕的大姐张冉心生愧疚，但在他的心里仍然认为如果他没有上学，他不会想到退学，而他的大姐更不会为了劝说他而在回家的路途中出了事故，所以他的内心很是崩溃，他认为是他害了他的大姐张冉，而他更没想到应该带着大姐张冉的嘱托继续完成学业。他只是傻傻的坚持着。
　　这一天，阳光明媚，风儿吹在人的脸上很是舒适。正念高三的徐航，脱离了学校，而他内心对大姐的愧疚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深刻体会的，他带着一种负罪感，带着他内心沉重的包袱，只身来到了悬崖边。
　　他站在悬崖边，深情地仰望着天空，突然，一滴泪落入海中，紧接着泪水与海水融为一体，你分不清那小小的空间里是海水还是泪水。而大海真的是海纳百“川”，就连像徐航这样冥顽不灵的人，大海似乎都愿意接纳他，愿意用自己的血液包容徐航血液中对世间的一些偏颇的“见解”。徐航对张冉满是愧疚，他忏悔道：“大姐，我对不起你，是我的固执害了你。你在天堂上依旧像在人间那样孤独吗？我好想回到你的身边，依偎着你，像小时候那样和你说悄悄话，我愿意陪伴你化解你在天堂的孤独。我记得我小时候，你总说我顽皮，像一个野孩子那样到处闲逛，到处惹事，而每次我犯错，你都费尽口舌告诉道理让我明辨是非，而我却很不争气。长大后，你嘱托我要像我的二姐一样考上大学，你想让我有出息，你把你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这个卑微的人身上。我真的是个混蛋，我怎么——怎么就上学了呢？如果我没有听你的话去上学，你早就找一个对你好的人嫁了，而你更不会就这样突然的离开我。姐，是我对不起你，我想到天堂陪伴你。”
　　就在徐航想跳海的那一刻，突然远处传来了一位女子的歌声，好似天籁之音，一下子吸引住了徐航。徐航静静地听着，也从她的歌声中听出了这位年轻女子的心声，他感觉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上竟然也有着和自己同样的遭遇的人。忽然，他感慨万千，自言自语道：“想不到这个世界竟然也有着和我同样遭遇的人，我真的无法想象。虽然我们性别有差异，但他却是镜中的我，她都能用歌声怀着感恩的心去让世人知道她存在的意义，我为什么不可以呢？我一定要找到她，和她成为朋友，共同认知这个世界，这样才不枉此生。”徐航环顾四周，想顺着她的歌声寻找这位知心的女子。就这样，徐航开始了寻找这位年轻女子之旅。
　　一个月过去了，徐航并没有回家，而是在外面流浪，寻找着心中的知音人。这一天，天气很是炎热，而他饥渴难耐，便来到一家饭店门口，寻思着要一口水喝。这时，从饭店出来一个伙计，徐航说道：“兄弟，能不能给我一碗水喝？”这位伙计上下打量着徐航，注意到他的头发凌乱如麻，穿的衣服肮脏如泥，而且他穿的一只鞋已经被磨破了一个洞，正面看去可以看到一个脚趾头孤零零地被遗弃在外面。这位伙计看他如此可怜，也没顾及他的穿着，就从屋中端出一碗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徐航接过碗后，正想喝水时犹豫了一下，他在心里想道：“我的穿着如此肮脏，如此不得体，他怎么就这么看得起我？不可能啊，我知道他一定是假惺惺的冒充好人，想用水毒死我，我才不上他的当呢！怎么办呢？”这时，徐航看到他的旁边有一只狗卧在那里，嘴里热得直喘气，他便把水放在狗的嘴边，让这只狗先喝。他看到这只狗喝后并无大恙，迅速地像一只饿狼见到一只肥羊那般去喝这碗水。
　　伙计看到后，心生快慰，想道：“真是难得的好人啊！虽然他自己渴的很是厉害，但他竟然先救急一只与自己并无相干的狗。哎，真是难得啊！”说完后，伙计看到徐航如此善良又从厨房中拿出两个馒头，全给了徐航。徐航接过馒头后，连说“谢谢”。而这次，徐航也并没有先吃，他先揪一点馒头给这只狗吃，这只狗津津有味地吃起馒头，突然这只狗吃的着急打起了嗝，他的心里很是疑问，为什么吃的好好的却打起了嗝呢？徐航想看看这个馒头究竟有没有毒，他便把手中剩下没吃完的这个馒头扔给了这只狗吃。这只狗把整个馒头吃完后，突然，它躺在地上并用爪子掏自己口中塞在牙齿上的馒头碎末。徐航满是奇怪，看到这只狗如此异常，便走到狗面前蹲了下来，抚摸着它说道：“狗啊，对不起，请原谅我所谓的慷慨。我也是迫不得已。”说完，他站了起来，走到伙计旁说道：“伙计，你把你家老板叫来。”
　　“怎么了？”伙计满脸疑问道。
　　“怎么了？你这个店竟然是黑店，你看这只狗吃完馒头后躺在地上总是用爪子掏自己的口，久久不能停歇。这说明你这个店蒸的馒头是有问题的，而且是大问题——有毒。”
　　伙计观看了整只狗吃馒头的过程，心中早已明白事情的真相，便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傻，人吃完馒头后牙齿上都会塞上碎末，更何况是这只小小的狗呢？你也太没有常识了吧。不信，你看看这只狗正渴求你把另外一个馒头扔给它吃呢！”
　　徐航望望这只狗，看到它安然无事正用锐利的眼神盯着他手中的馒头，他有点怯意，想道:“咦，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徐航带着疑惑揪了一点馒头给这只狗吃，然后吃起剩下的馒头离开了这个饭店。
　　到了夜晚，徐航流落街头。冰冷的夜，逼迫着他用捡来的报纸裹着自己，却也让他紧紧地缩成一团。而他的心里却回想着和大姐张冉生活的那段日子，想着，想着，他就入睡了。徐航在这个夜晚做了这样一个梦：“他死了。他死的那一天，阳光明媚，很温暖。有许多穷苦的人竞相来到他死的地方祭拜他，哭声连成一片，每一个人都感动着自己对他们的好。而他的魂魄来到了天堂，尽情地观望着天堂的美。这时，他听到有人喊着他的名字，这个声音和他大姐张冉的声音极其相似，他便着了迷似的急忙寻找。突然，他在一片花丛间看到了张冉。徐航说：‘姐，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真的很想你。’张冉笑着说：‘弟弟，我也很想你。弟弟，你来到这个世界值了，因为许多人因为你改变了许多。你是他们的福星！’徐航说：‘姐，你不要这样说。你也很好。以前的我有着和常人不一样的举止，是社会包容了我，感化了我，我很感谢这个社会的仁慈。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我只是想着能在这个世上尽我所能的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真的！’张冉听后笑着，然后携着徐航的手飞走了。”
　　徐航在睡梦中笑着，很是开心。突然一个扫大街的环卫工人把他叫醒，他才知道天已经亮了。他擦着朦胧的眼睛，然后又继续着他的流浪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