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心》江心许

2、第二章

　　“缓缓，你已经醒了？”涣之提着一盒糕点走进房间。
　　见缓缓静静躺在床上，苍白的小脸恢复了一点血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开合，虽然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但显然是醒了有一会儿了。
　　“猜我买了什么？”
　　“我不想吃。”缓缓冷漠而直白地拒绝了。
　　涣之一怔，将糕点放在床头柜上，走近缓缓，见她的目光没有一丝松动，叹了口气，在床沿边上坐下，低声道，“缓缓，我们就再也没有可能回到从前了吗？”
　　“涣之，不要再说了。”缓缓的声音飘渺而清澈。
　　“我不说，你就可以忘记了吗？”
　　“我根本，从来没有记得过。”缓缓勾起唇角，绽开一抹残忍的笑容。
　　“缓缓，你现在的样子，太陌生。我都快要记不清你的样子了。”涣之眸中溢满了温柔的悲伤，“缓缓，我怕我就快要忘记......”
　　他还是爱她，他还是爱苏缓缓。她呢？她现在的样子，顾涣之根本不会喜欢，是啊，他一直爱的都是苏缓缓，从来就不是她。不管过去，现在，将来，顾涣之都不爱她！
　　要是顾涣之会爱上她，当初就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而现在，他爱的也不过是一具躯壳，从来就不是她。
　　可是顾涣之，无论你多么爱苏缓缓，苏缓缓都到底，不能陪你一生。
　　“涣之，结婚吧。”她听到自己在说，声音冷静而淡然，带着不曾有过的平和。
　　“缓缓！”涣之的声音慢慢低下来，带着颤意，“你想好了吗？如果你现在不反悔，以后我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你想清楚了。”
　　“我知道。”缓缓还是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并没有去看涣之。
　　涣之却没有觉察，他的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惊喜，眸光被这短短的三个字点亮，如绚烂绽放的烟火，极盛极明亮，驱散了这一方小小空间里的压抑。
　　“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翡翠红枣晶丝糕。”
　　缓缓坐起身，接过涣之递来的糕点，慢慢咬下一口，吞进腹中，嘴里是一股干涩的红枣味，缓缓不自觉地蹙了蹙眉，第二口正要咬下去。
　　“缓缓，不要吃了。”
　　缓缓僵了僵，偏头看向涣之。
　　“你曾经最爱吃它。但是现在，你不喜欢了。”涣之淡道。
　　缓缓的唇边还沾着糕点的碎屑，整个人却是僵直的，手拈着一块晶丝糕，目光却茫然地望向涣之，仿佛失去了生气的洋娃娃。
　　他发现了吗？她这么小心还是被他发现了吗？
　　缓缓冷冽地弯了弯嘴角，正要开口。唇角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呼吸一窒。
　　“缓缓，你现在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涣之温柔地将缓缓唇边的碎屑抹去，指腹还流连在缓缓的脸上久久不肯离去，“食性也改了吗？”
　　原来，他还是以为她生病了。这算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缓缓别扭地偏过头，躲开了涣之的触碰，也避开了他温柔而专注的目光。
　　“缓缓，缓缓啊。”涣之轻声唤道，“你回来吧缓缓。你现在的样子，我真的很心疼，我只想要原来的苏缓缓。缓缓，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现在陌生的样子，我都多害怕。”
　　害怕？顾涣之你也会害怕吗？
　　缓缓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缓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样一颗心脏，好不容易才换回你。你却要离开，还有你的身体......”涣之痛苦得开口，深深蹙拢的眉头昭示着他烦乱的心绪，“我害怕她和你过不去！”
　　缓缓默然，静静听着涣之说下去。
　　“只要你的身体不排斥这颗心脏，只要你活着。”
　　她知道他爱她，顾涣之爱苏缓缓。爱到那种地步啊。但是顾涣之你想错了，我不会和苏缓缓过不去。从来，我恨的人都只有你，顾涣之，只有你。
　　“缓缓，她的心脏，我不想......”
　　“涣之，我没有生病，我很好。我会和你在一起。”缓缓抿出一个微芒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轻轻拥住涣之。
　　涣之毫无防备地回抱住缓缓纤细瘦弱的身体。
　　结束了。无人察觉的幽暗笑容在阳光中绽开。五指成爪，慢慢贴近他的后颈部。
　　心口一阵绞痛，逼得她的手指蜷曲起来。缓缓强烈而痛苦地咳出声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造成了毁灭性的的破坏，她几乎可以看到她单薄的皮下爆裂的毛细血管。
　　“缓缓！怎么会这样！”涣之眼里满是惊惶。
　　缓缓眼中渐渐蒙上了雾，像垂死之人最后的微光，声音破碎而迷离：“涣之，我要远远的，她在找你，你不能和我在一起，你不能......”
　　“缓缓，你在说什么？她。”涣之的脸色白了白，双手紧握成拳也止不住身体的轻微颤抖。
　　缓缓在涣之的怀中安然睡去。
　　“还活着吗？”涣之低沉的嗓音带着他自己也未曾发觉的痛意。
　　他那样突兀而大肆地侵入她的世界，带着卑劣而肮脏的目的，却连他自己也未曾发现，那同时，她也在他的记忆里，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窗外的大树上，一个白色身影漫不经心地坐着，没有错过任何一个顾涣之的动作和神情。
　　顾涣之，如果有如果，你会后悔吗？
　　怀中的人咳了两声，慢慢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被涣之亲密地纳在怀中，缓缓羞涩地别过眸，含羞带怯的笑容却泄露了她甜蜜的小情绪。
　　“缓缓，醒了？”涣之紧张地搂着缓缓。
　　她的身体那么凉，凉得疏离而抗拒，即使抱在怀里也没有升温的迹象，像是没有东西可以使这具冰凉的躯体温暖起来。
　　“嗯。”
　　“身体还好吗？”
　　缓缓的眸光黯了黯，轻声道：“还好。”
　　“缓缓，你之前说，她在找我。她......她还好吗？”
　　“她？”缓缓清明的眸子凝满了不解与茫然，“涣之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啊，一醒来我就见到了你......”
　　只是好像做了个古怪的梦，梦里的少年还是眉目清晰。
　　“你都快要死了还说什么许不许的。”
　　那么尖锐，那么清楚。心口好似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肉，鲜血淋漓。
　　涣之舒了口气，心头却是空落落的，那只是她梦中的呓语，怎么能当真呢？况且，他也不该再想起那个人的，他只不过，贪她的一颗心。
　　他只不过，终于贪得她的一颗心。
　　“涣之，我可能真的快要死了。可是我明明离开了你，怎么又让你找到了？我不想，不想让你因为我而难过，可是我们怎么会又相遇。”
　　“缓缓，心脏还好吗？”涣之没有回答缓缓的问题。
　　心脏？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胸腔里没有东西在跳动，会痛，会流血，却独独感受不到它的跳动。她真的获得了一颗匹配的心脏？她真的新生了？恍如一梦。
　　“他说我快死了......”
　　“缓缓，你在胡说什么！”涣之慌张地，紧紧地拥住缓缓。
　　“没事，涣之。”缓缓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宽慰涣之道。
　　“缓缓，只要你没事就好，你答应我的，跟我去登记。”
　　所有的犹豫，忧虑，在这一刻全化为了浓郁的柔情。答应他吧，她既然快要死去，就让她再自私一回，她只想静静地陪伴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缓缓伏在涣之怀里，不动，亦不出声。

　　你们能看出缓缓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估计能看出大概来了，不怕，后面会揭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