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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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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生姓乔,名取孤雁北归之时所生之意。
雁生的爹是东陵国的护国大将军——乔峥。他长年征战沙场,戍守边疆,一年之中鲜少回家。即便回家也不过是在书房研究兵书。对雁生的娘,也是甚少理会,不过偶尔会抱着雁生在腹内走动。雁生的娘是当朝皇后的嫡亲妹妹——莫琦。十六岁时凭借一支“灵鸠”而闻名东陵,被誉为“东陵第一舞”。同年,十九岁的乔峥成功抵御外敌,大胜而归,龙颜大悦,将莫琦许配给乔峥,择日而婚。
自古红颜多薄命,天下美人谁人留?
东陵罹历十一年,国泰平安,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边疆无事。特招各将军回朝,普天同庆。
“将军回来了!”吓人么欢呼着。往常安静的将军府听到这一消息,顿时炸开了锅。厨房内的人忙碌着,切菜声、炒菜声、议论声混杂在这个小天地。袅袅炊烟笼罩在将军府的上空,喜鹊也在枝头吟唱。
乔峥一身戎装站在府前,风尘仆仆归来的他,脸上毫无倦意。一双剑眉散发着冷气,双眼直视府内。他的身旁是一匹红棕色的烈马,名唤“疾虹”。疾虹的鬃毛被整齐的梳在颈后,在烈日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颈前悬挂的着的金铃玲玲作响。
鲍管家忙从府内跑出来迎接乔峥。一路上匆忙的他,此时已是满头大汗。
乔峥看着他稍乱的服饰,皱皱眉,问:“夫人和小姐呢?”
“夫人为了迎接将军归来,带着小姐上街购置器具了。”鲍管家擦擦额间的汗,稍作整顿,鲍管家又道:“奴才这就派人去请夫人小姐……”
“不必了,待夫人回来,你只需同她道一声我去丞相府了。”
“这恐怕不大好吧……”
“没有什么不好的!就这样。”乔峥说罢便牵着马转身离去,不顾身后人的叫唤。
“诶……”管家叹了口气,摇摇头,自言自语到“夫人嫁给将军就是个错误。只怕今夜夫人又要独守空房了。诶,我们好心肠的夫人啊!怎地就这般命苦?”鲍管家抬头望望将军府门前的牌匾,眼角的余光却撇到站在一旁的莫琦。莫琦牵着雁生,静静地看着那消失在远方的身影,听着那越发遥远的金铃声,眸中流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鲍管家暗道不好!抬手便朝自己的嘴巴子扇去。“夫、夫人,奴才、奴才不是有意的!”他一面说一面扇自己耳光,一面又对莫琦说,“诶,夫人!你瞧我这张嘴!真是多嘴!该打!该打!”莫琦收回目光,朝鲍管家笑笑,摆摆手,说:“罢了。管家您年纪也大了,这般做甚?琦儿自知将军心不在琦儿处,又何必强求?”说到这儿,莫琦的眼中划过一丝伤心,脸上的笑容已消失殆尽。她低下头对吃着糖葫芦的雁生说:“生儿,后天娘带你去雾灵寺上香可好?”雁生拍手欢呼,跑进府内,随即又跑了出来,抬头问:“爹爹也会一起吗?”莫琦摸摸她的头,蹲下身,微笑着说:“等到爹爹回来,你可以去问一问,他兴许会答应……”“娘,你说的是真的吗?爹爹真的会答应?”“说不定呢。”莫琦牵着雁生有说有笑的走入府中,只留下管家独自站在门外懊恼。
是啊,他兴许会答应……可,他终究不能按时赴约……
莫琦,雁生的娘,东陵第一舞姬——死于罹历十一年,雁生八岁。那一天成了雁生一生都无法忘怀着的噩梦,那满地的红色犹如天边的红霞,红得刺眼……
幼小的雁生大声哭泣,手中拽着一块翡色玉佩,她被娘亲死死地护在怀中。四周都是乱箭,有许多人的尸体,有的黑子衣蒙面,有的则是将军府中的仆人。莫琦的背上几乎布满了利箭,还有一些刀伤。她的脸色苍白,额间不断地冒出冷汗,顾不得疼痛,扯出一抹微笑,咬紧牙关道:“生、生儿,拿、拿好这、这玉佩,不要让、让任何人拿、拿到它。等你达到及笄之年,拿、拿着它,到、到、到青烙派去。别、别……”话未说完,莫琦的双眼缓缓闭上,手也无力的垂下,倒向一旁……
当乔铮赶到时,雁生已经泣不成声,呆呆的坐在血泊之中,紧紧的攥着玉佩,看着前方出神。乔铮想要靠近她,她便露出一脸的惊恐,不断地向后退,口中喃喃到:“阿娘,有坏人!爹爹呢,爹爹为什么还不来?!”乔峥看着自己女儿的神情举止,不禁感到内疚、自责……
为何他不能早一点赶到!为何他不听莫琦的劝告!为何……
之后雁生被带回了附中,乔峥也辞去将军一职……
乔雁生遇到聂子桉是在娘亲下葬的第二年。
那年国都的冬天比以往都短,梅花却迟迟不开放。最初的鹅毛大雪转眼间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小雪,本应赏梅的日子一推再推。
东陵国皇宫,芙蓉阁。
“陛下,这冬日就要结束了。依臣妾看,这梅怕是赏不成了,不如就将‘赏梅会’改为‘赏雪会’罢。”芙贵妃(画芙蓓)轻启樱唇,一双柔夷搭在聂葛罹肩上,香肩半露,发髻间的金步瑶微微颤动,零零作响。
“爱妃的提议甚好,甚好。朕这就命人去布置,不知爱妃还有什么想法呢?”聂葛罹挑起画芙蓓的下巴,将唇靠在她的耳旁,戏谑地问到。
“臣妾还想……”画芙蓓忙道,本便半露的香肩,经她这么一折腾便全露无遗。她的话未说完,便被来人打断了。
“皇上,陵歌有预感今夜方可举行‘赏梅会’。”一头戴凤冠,朱砂点唇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服饰看起来都比芙贵妃的贵重许多,她的衣服后更是有一只九尾凤凰展翅,那凤凰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飞扬,偶尔散出金光。她便是当朝皇后——莫陵歌,莫琦的阿姊,雁生的姨母。“皇后好雅兴,不知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聂葛罹头也不抬的问到,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莫陵歌一点儿也不在意,她勾勾唇,福了个身,说:“陵歌参见皇上,”她知道聂葛罹正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自己,她抬起头微微一笑,继续道“陵歌方才在寝宫小憩时,梦中忽逢一仙人。说来也怪,此时东陵国的桃花尚未开放,可那仙人的周身都是盛开得极为灿烂的红梅。”聂葛罹挑挑眉,问到:“那仙人可曾对你说过什么话?”莫陵歌径自走到房中的圆木桌前,取出一只瓷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待她润过嗓子,便说:“皇上英明!”聂葛罹猛然起身朝莫陵歌走去,画芙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险些摔到地面。
聂葛罹走到莫陵歌面前,一把拥住她的细腰。莫陵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住了,杯子从手中滑落。“仙人莫不是告诉你梅花将会在今夜开放?”聂葛罹问道,顺手接住了下滑的瓷杯,放至自己唇边,抬头将瓷杯的水一饮而尽。
然后将杯子放在桌面上。
莫陵歌故作震惊,想要挣脱聂葛罹。无奈聂葛罹的力量远比她的大得多,她无法逃离那个既让她渴望又让她害怕的怀抱。稍作镇定,她便莞尔一笑,说:“原来皇上早已知晓,陵歌多嘴了,还请皇上恕罪。”聂葛罹饶有趣味的看着她,抬手把玩着她鬓旁的碎发,说:“皇后何罪之有?不过是提醒了朕罢了。”画芙蓓狠狠的瞪了一眼莫陵歌,她的双眼充满了嫉妒与不甘,心中的妒火不断的燃烧着。她紧抓着裙摆,那裙摆都要被揉碎了似的。莫陵歌见状,伸手环住聂葛罹的脖子,将自己的双唇凑到聂葛罹的耳畔,低声说:“聂葛罹,你最好赶快放手!”说完之后,她朝画芙蓓勾勾唇,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在画芙蓓的眼中,莫陵歌与聂葛罹的低声交谈无异于是在打情骂俏。于是乎,她便在心中不停地诅咒着莫陵歌,用自己的双眼当作利箭在莫陵歌的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聂葛罹听了莫陵歌的话,便放下自己的手,走到画芙蓓身旁说:“爱妃,这‘赏雪会’虽不能办了,不过你还是可以提提你的想法的。”
“陛下,芙儿想啊,这满朝的文武百官家中必有儿女,而陛下也子嗣众多。不如称此机会将大家引见一下。”画芙蓓将衣衫整好,有意无意间让莫陵歌看到自己颈后的吻痕。待她将衣衫整好,她便赤着脚走到花瓶旁。从中取出一支绢制梅花,嫣然一笑。画芙蓓本便是美人,此时她一袭份裙白衫,雪足若隐若现,笑靥如花,仿佛梅花仙子下凡。就连阅女无数的聂葛罹也看得一怔,不由在心中赞叹:果如梅仙下凡。
“哈哈哈!爱妃想的可真周到!”聂葛罹仰天大笑,又道:“不如爱妃也随朕一同准备名单?”
“芙儿遵命!”
雁生独自一人在皇宫游走,如同飘雪总是漫不经心的乱舞。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一片梅林之前。梅林很大,只可惜一眼望去满是梅枝。梅枝上落满了雪,梅花苞儿被压在雪下,一点红若隐若现。只可惜它们都不曾开过花,只是在这冷冬中默默凋零。雁生看了看前方,随即步入林中,朝深处走去。深处,一名少年靠着梅花树,静静的翻阅着剑谱,神情专注。他的墨色长发高高束起,小小年纪一双剑眉却散发着冷气,双唇紧民,稚嫩的脸庞满是孩子少有的老成。
在林外雁生便依稀看见林中有人影,不曾想那是一个如此标志的少年。她抬脚想朝少年走去,却又不再动弹。她清楚的感觉到一阵疼痛从颈间传来,抬眸一看,才发现少年已在身前。少年一手拿着剑谱,一手执着长剑,剑的另一端正架在雁生的颈侧,少年的眼底尽是清冷。
“你是何人?!”少年冷冷的问到,不到一丝感情,在雁生听来这好比阿爹审问犯人一般!她讨厌那样的声音,没有感情没有温度,像极了多年前阿爹对阿娘的态度……
少年见她久久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声音不由的又沉了一分,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是何人?”
雁生张张嘴,喉咙生疼生疼地,一点话也说不出,,只能发出咿咿呀呀地声音。“原来是个哑儿……”少年收回手中的剑,看了一眼那在雁生脖颈上的伤口,默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把你的手伸出来,”少年说到,雁生颤巍巍的伸出自己的右手,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这是金疮药,可治剑伤。你回去以后把它涂在伤口上,不要让伤口碰到水。三日后伤口便会痊愈。”少年说罢,便将瓷瓶放入雁生手中,转身离去。墨色长发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与飞雪一同亲吻雁生的脸颊。
“下次莫要乱跑罢,这是皇宫不比别处,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少年虽离去,但还是给了雁生一个忠告。
雁生望着手中那个周身漆黑发亮的瓷瓶,却看到了一簇簇的红梅争相开放。她猛地环顾四周,却没有一朵梅花绽放。她急忙将瓷瓶塞入怀中,提起裙角朝少年离去的方向奔去。
跑了许久,雁生都未曾见到少年,累了便直接坐在雪地上黯然神伤。
“你是在找我吗?”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雁生猛得起身回头,眼中是不尽的喜悦。雁生顾不得喉间的疼痛,拼命的想要说着什么,却依然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啊啊哗哗——”。她扯出少年的手,想要在他的掌心写字,这时她才发现除了自己的名字,她竟一个字也不会写!索性直接拉起少年的手便往回跑。
少年被雁生拉着跑回了梅花林,他立在一旁看着不停喘着粗气的雁生。“你把我带到这儿,究……”等到雁生缓过气,少年便开口询问。话未说完,便被雁生捂住了口鼻。
飞雪即停,月亮也从层云中出来,少年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孩,不明白她的意思。雁生将食指比在唇前,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并示意少年抬头。
一朵朵红梅迎着月光缓缓开放,不一会儿,梅花林已是火红一片。
雁生放下手,曲膝坐在雪地上,早已把少年方才将剑架在她脖子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少年看着女孩的举动,便盘腿坐在她的身旁,与她一同赏梅。
“这就是你把我拉来的原因吗?”少年问,雁生点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梅花会开放的?”少年又问,雁生张张口,又合上,她无法说话……少年转过头,看见女孩神色的不自然,才忆起女孩是个哑儿。他有些过意不去,只好开口道歉:“抱歉,我忘了你是个哑儿。”
雁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其实她是会说话的……只是许久不曾开口,忘记了该怎么说话……
“那你是否识字?”少年问,这时雁生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少年不明所以,便说:“若你会写字,便将会的写下吧。”他见女孩没有做任何表示,便起身去折了一段梅枝。少年将折下的梅枝的一头削尖,将它递给女孩。自己则在女孩面前盘腿坐下。雁生接过梅枝,轻轻的在地上这下自己的名字,便不在写了。
“雁生,雁生。”少年低低念起二字,又喃喃到“这是你的名字吗……”
“只会写这两个字吗?”少年问,雁生点点头,紧紧地抓住梅花枝。少年见她如此,便起身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在她的名字上写下两个字。
女孩手里梅枝轻拽,脸微红。
“这个念‘子桉’,我的名字。”少年说,又教雁生写了一遍。
“今后,我教你识字罢。”
雁生轻轻点头,在心中默默念着少年的名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名字烙在了自己内心的最深处。一颗种子也悄悄的埋下。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嫌无猜。
多年以后,青梅何处,竹马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