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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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这是久栀在流星街的第三天。
在经过了两天反复的吃了吐吐了吃之后，久栀相信自己的胃已经足够坚强了。
同时她也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在流星街的这三天里，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攻击，虽然偶尔也会有人来抢食物（那个时候久栀就会非常感谢莎士比亚小姐多年来的精心锻炼），但更多的时候人们看到她也只是避开罢了。
似乎是有意避免发生冲突的。而关键可能是在于她这身白色的衣服。
虽然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但这无疑是帮了久栀一个大忙。
她不是流星街人，她不会抢，更不懂得怎么守。
三天来，久栀忙着适应流星街的不良水土，找回记忆这档子事丝毫没有头绪。她现在的位置仍旧是外围地带，这里得不到更多的消息。
前进是当务之急的事。但她深知这多半是有去无回的。
久栀又开始漫无目的地绕着垃圾走。她现在别无办法，多走走也许能发现些什么。
然后她真的发现了，垃圾堆下隐约埋着一个人。这本不稀奇，偶尔垃圾里确实会埋着死尸，通常久栀会绕开然后找个地方去干呕。她想也许她一辈子也很难习惯看到尸体。但是这次埋着的显然是个活人，他的手在动。
久栀犹豫了一会儿。在这里多管闲事是会死人的。
她又看了一眼。然后她走了过去把那人拉了出来。
这还是个孩子，大约十岁左右。久栀把他翻了个面，发现这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穿着一身白色镶着金边的袍子，袖口和下摆处都绣着极其庄重的十字架。现在他紧闭着眼，发着烧，看上去并不好受。
久栀仔细地观察了少年的穿着，隐约中有些明白自己不受攻击的原因了。在流星街，白色似乎有着特殊的含义。
久栀看了看周围，刚才把人拉出来时垃圾山塌了，她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人被声音吸引过来，但幸好这附近还没有其他人。
久栀又翻了翻垃圾，她找到了一块硬板。于是她用这个帮这少年扇风，希望他能好受一点。事实上这对发烧的人并没有什么帮助。
久栀在少年的身边蹲了一整夜。半夜里他曾经翻过身，但之后就没了反应。这让久栀很担心，她不希望有谁死在自己的面前。这还是个孩子。
幸运的是，第二天久栀发现少年的高烧退了很多。虽然意识仍有些模糊，但他醒了过来。
“早上好。”久栀向少年点了点头。一整夜都几乎没合眼让她很疲惫。
少年张了张口但没有发出声音，眼睛看向久栀却很模糊。终于对焦了之后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浑身都绷紧了。
“……我不回去。”少年的声音很沙哑，语气很是咬牙切齿。
久栀歪了歪，事情似乎正向着很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着。她对少年摇了摇头说：“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少年仍旧很紧张地看着她，准确地说是观察着她的衣着。
显然，这身白色的衣服确实是大有文章的。
“……以马内利。①”少年的声音很轻也有些犹豫，像是在试探。
久栀微微愣了一下，很顺口地回答道：“神与我们同在。”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样的话，尤其是在流星街。
“……！你果然知道！”少年很激动，他几乎是要跳起来了。
久栀觉得有点无辜，她不知道少年是在指什么。她的母亲是基督徒，也因此对圣经她很熟悉，知道这些并不奇怪。虽然仍感到疑惑，但她隐约地有些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流星街，是有教会的吗？”
“……什么意思？”少年的声音变得有些难以置信。
“我的意思是，在流星街这样的地方，也是有教会的吗？”久栀眨了眨眼睛，重复了一遍。她的语气平缓而坦诚，让人确信她是认真的在提问。
“……身穿白色的衣服，却不知道教会？”少年像是仍旧无法相信一般，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不是在装傻。
“我是第一次来流星街。”久栀点了点头，说得好像真的是来流星街度蜜月旅游一样。
少年突然像是泄了气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他觉得自己蠢透了，还有面前这个一脸木然的女子。
“……流星街不好玩。”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闷，“在这里，一般人是不会穿白色衣服的。除了教会里的人。”
“谢谢你的提醒，能的话我会尽快离开的。”久栀这样说道，然后接收到了少年的白眼，于是她顿了顿，“你是以马内利？”
“……我并非是神的孩子。”少年闭上了眼，“你真不应该救我。”
久栀看着也闭上了眼睛，过了会儿她睁开眼睛道：“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从目前来看，被不被我救似乎都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少年也睁开了眼睛。
“有人来了，人数不少。”久栀的声音平淡一如平常，“现在逃也是没用。因为我很弱，能够被我发现，说明他们近在咫尺。”
就像是印证了她的话，身后马上出现了七个穿白色袍子的人。
“以马内利，您不应该如此任性。”有人这样说道，然后少年就被人抱了起来。
事到如今，少年显得很平静，他只是压着声音淡淡地说道：“放我下来吧，我能走。我只是想出来看看。”然后他又看了一眼久栀，“神与我们同在。”
来人也看了一眼久栀，她的表情始终淡然目光平和。于是那人又回答：“是的，以马内利。”
再然后，久栀被要求一起离开。
一切都向着很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着，久栀想这也许都只是因为穿了白衣服而产生的小小误会。但她在此刻很感谢莎士比亚小姐的洁癖。
一行人正在向流星街内部前进。
久栀坐在教堂特有的长形木椅上仰视着神像，惊讶于流星街教会的规模如此之大，更惊讶于这里的人信仰的也同是基督教。
世界如此之大，在此时却奇妙得显得如此渺小。
久栀没有换下初来流星街时的那身白衣，虽然经过了五天这身衣服显得极其狼狈不堪，但这毕竟是别人的衣服，她并不想丢弃。
这是流星街里的教堂之一，规格算是小的。久栀借阅了这里的圣经，也大致了解了这里的情况。
在流星街以马内利并不是唯一的。只是那个少年是属于这个教堂的以马内利。
在少年的帮助下，久栀没有被为难。但她现在只能留在教堂，踏出去一步便可能死。
但久栀也并不在意这些。她仅仅只是坐在第三排的长椅上，神态平静也很安静。教堂没有太多的人，但偶尔也会有人来。这个时候久栀就会看见那个被称为以马内利的少年站在那些人面前，对他们说话然后把手放在他们的额头上，会有肉眼可以看见的光闪现，久栀无法确定那是不是也是一种念能力的体现。
少年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在看到久栀时眼神会显得无奈而空虚。
久栀只是看着少年，目光平和，从不说话。
这天也有人来拜访。
久栀当时也坐在教堂的第三排长椅上看着神像。然后她感觉到背后有谁的视线是对准她的。
但是她没有回头。身后是三个人的脚步声，细微却也不难分辨。
那是一个黑发的男子，身边走着另两个人。他很久没来过教堂，进来也不过是心血来潮。但他看到了一个白发的女子坐在那里，像是不存在一般安静，又像是理所当然那样存在着。
那是个熟悉的背影，但也很陌生。
他示意另两个人停下，自己走了过去。
走进的时候，那个女子回过了头。他看见了一双沉静而平和的眼睛，记忆中从没出现过的神色。
“我没有想到还会再遇见你，”他隔着一条廊道坐了下来，说话的声音淡定优雅，“莎薇亚。”
久栀看着这男子的样貌沉默不语。印象里似乎有这样一个人却又记不分明。
“你似乎变了，莎薇亚。”男子说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毫无波澜，又像是起伏不定。隐隐的有着一份感怀的意味。
久栀稍稍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两位女性，她们都面无表情，只是看着这个男子。久栀想她也许知道这是谁了，这让她感到不安。但她的脸上依旧静如止水。
男子在说完之后也陷入了沉默，像是在回忆什么。脸上既像是面无表情，又好似满含情意。他抬眼看了看那庄严而神圣的神像，抬手轻触额头，开口道：“你还记得这里的伤吗？还有这个十字架。”
他触碰的动作很轻，更像是在爱抚一样极其珍贵的宝物。身后有人轻皱眉，欲言又止的模样。
久栀看向男子的额头。那是个精致的等臂十字，带有着一份不属于久栀的熟悉和亲切感。
一瞬间，她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内心深处有什么开始躁动，悲伤痛苦得仿佛整个灵魂都在颤动。
二十年来久栀第一次在脸上出现了种种复杂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疼痛得浑身发抖。
像是被强行打开了机舱的飞机，过于强烈的记忆和情感就像是猛烈的气流那样压迫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圈住自己的手臂弯下了腰，把头深埋进自己的衣服里。
这一刻她是被世界所孤立、所抛弃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拯救她，亦如当初的莎薇亚。她曾经那样弱小，于是她挣扎着变得强大。但是一路上她舍弃的太多，最终变得一无所有。如果变强也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便也就什么都不要了。
久栀想她是知道的，这个女子曾经那样努力，然后她又失去了一切。但她虽然痛苦遗憾，却在走的时候毫无怨言。
她已学会了知足。
久栀是幸运的。她在这里，是不幸，也是幸。
抬起身子时久栀仍在微微发抖，她闭着眼睛却声音清晰的对身边的男子说道。
她说：“库洛洛，我们度尽的年岁好像一声叹息。②”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平和而淡然地望着这个男子。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那样沉静，又像是看着一个故人那样安心。
库洛洛·鲁西鲁放下了手同样平静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心中仿佛真的有过那样一声叹息。
“请问，小姐是谁？”他闭了闭眼如此问道。
“久栀。莎薇亚小姐的继承人。”久栀酝酿了一下措辞但找不到更好的说明方法，“我很遗憾，莎薇亚小姐已经不在了。”
这像是剥夺了一个人的存在，让她心里非常难过。
“能麻烦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吗？”库洛洛只是有礼地问道。
久栀摇了摇头，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她了，我只是久栀。”
她不会去扮演莎薇亚。她曾是那样鲜活存在过的一个人，不能让别人替代而抹去这些存在的痕迹。
库洛洛沉默地皱起了眉，像是在思考。久栀把目光放回了神像上，她忽然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她现在只想再多看一眼，然后静静地等待自己的生命该如何走。
“团长，时间差不多了。”一段时间的沉默被身后一个女子打破。
“……是吗。”库洛洛看着久栀。他不清楚这个人的来历，但显然和莎薇亚有着极深的关联。这样的人他不确定是否会有威胁，因此有些犹豫是否要杀了她。但他对她的话有些感兴趣。
库洛洛看向了方才说话的女子。她便了然地走到久栀身边手放在了她的肩上：“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久栀看着女子的手，坦然地回答：“久栀，从揍……抱歉我忘记了名字，我是从我丈夫家来这里的。”
女子收回了手，皱了皱眉，走到库洛洛身边低声说：“情况，有些复杂。”
库洛洛看向她，示意她接着说。
“团长，时间快到了。”另一个女子用一种清冷的声音说道，“另外，我觉得她没有说谎，目前也并没有威胁。”
库洛洛看向了这个表情冷漠的女子，想了想他对久栀说：“那么，打扰久栀小姐了，我们后会有期。”
久栀看着面前的男子站起了身，暗暗松了一口气，也对他说：“打扰你了，库洛里多先生。再见。”
库洛洛的动作顿了顿，他回过头看着久栀。这让久栀有些疑惑。
“库洛洛·鲁西鲁，我可能并没有向你说过。”
“抱歉，我记不住名字，也喊不对。”久栀这样说道，又补了一句，“再见。”
跨出大门时，库洛洛回过头又看了一眼久栀。那眼神似乎意味深长。久栀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和一开始那样坐着、看着。
目送着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一时间久栀觉得自己快要失去重心软到在长椅上。
摆正了身体。接下来她该好好想想怎样才能安全地走出教堂了。
她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一天。
注：①以马内利——出自圣经（太 1：20-23），意思为“神与我同在”。
②我们度尽的年岁好像一声叹息。——出自圣经（诗 90：4-9）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