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传》炊西

1、那日春风十里

　　长安
　　正值暮春，这偌大的长安城似被这花香浸满了，无论身处哪个角落，总还是能嗅到那阵阵馨香。城中各坊亦是人声鼎沸，这对于久居深闺，没有要紧事是万不能离开家门半步的本小姐我来说，着实显得新鲜。
　　这城中最显赫的家族，想是除了皇族，就非安家莫属了。安家世代为官，纵使是再难缠的皇帝，也未伤过安家分毫。于是坊间便有传闻这安家的祖先定是神仙下凡，否则怎能将这安家世世代代护得如此周全。每回听到这些流言蜚语，我也总当作是打打趣，从未信过分毫。要果真是神仙下凡，那我这堂堂安家的大小姐安紫菀怎的连施个法都不会，每回犯错误都能被爹发现。
　　自小，我就与常人不同。十岁那年，表妹的娘亲，也就是我的姑姑，因为重病过世了。而我的姑父，因为失了这么一位爱妻，整日便借酒消愁，全然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女儿。爹为了此事劝了他好久都无济于事，又不忍心看着自己姐姐的独苗终日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便将我这时值六岁的表妹云半夏接回了安府，想着当作自己的女儿来养，总算是能告慰姐姐的在天之灵。
　　可没成想，她的到来于我而言，却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那日，正是虞美人盛开的时候,城外大片的虞美人似有朝城中蔓延之势，裹挟着重重香气，压的人透不过气来。爹娘有事外出了，府上只剩下十岁的我和些许下人。闲来无事，便想着去瞧瞧我那可怜的表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可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便觉得我这表妹生得倒甚是好看，虽还是个娃娃，眉眼间却透出了姑姑当年的风姿，想来长大后定是个美人。
　　可就在我正欲好好欣赏半夏的眼睛时，眼前却恍若铺开了一幅偌大的画卷，画卷上有一个女子，身着一袭黛青的长裙，梳着高高的发髻，手握一柄长剑，直直的刺入另一个女子的胸膛。一时，血花溅起，落在她那黛青色裙摆上却仿佛不着痕迹。女子只微微一笑，将剑抽回，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女子倒下。之后，我便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待我醒来，已是三天后的事了。一睁开眼，只见爹娘和几个下人都齐齐的在我床前守着。见我醒转过来，爹娘喜出望外，下人们也纷纷长舒一口气，道些“小姐福大命大”云云。
　　本想向爹娘问清楚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没成想爹娘将下人遣了之后，只同我道了一句：“紫菀，往后除了自家人，莫要再长视外人的眼睛，否则......”
　　“否则怎的？”我焦急的问道。
　　“ 木槿！”娘亲正欲说下去，却被爹生生打断，“紫菀方才才醒，该叫她好生歇息才是。你同我先出去，其他的话，以后再说！”
　　说罢，爹娘便一同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个侍女，却也被叮嘱不得同小姐乱说话。这场景，也委实凄凉了些。
　　也罢，爹娘不说，我便自个儿回忆，不信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躺在床榻上，那女子的五官却渐渐清晰。为何，那女子看起来好生熟悉，就像，像是，半夏！
　　“吃了饭，不给银子还想跑！”此时走在街上的我，思绪生生被一声叫嚷打断，这滋味，就好比今早吃的那桂花糕，正吃得津津有味，一瞅盘子，一个都不剩了。咳咳，也罢，既然是我难得的离开家门长些见识的机会，不妨上前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眼前，还有一个人须得对付。
　　我捋了捋衣袖，故作正经的转过身去，望着随我一同前来的婢女锦葵，缓缓道：“锦葵啊，适才离府时因太过匆忙，有一件东西忘了拿。现下，须得你回去取。”
　　“可老爷吩咐过，纵使天塌下来，奴婢也不得离开小姐半步。”锦葵一怔，怯生生地答道。
　　“若是旁的东西，也就罢了。可丢在府里的东西，是这次上元节要购置物品的清单。”我顿了顿，继续道“咳咳，若是没了这清单，那这次就很难将东西采办齐全。若采办不齐全，回去定要被爹娘数落，下回我若是还想找借口出来，那恐怕，就不易了。锦葵，你也不想，我一辈子就困在府里，孤独终老吧。”说罢，我眼巴巴的望着锦葵，强作出一副可怜状。
　　“这......那奴婢立刻就回安府。小姐你......”
　　“放心，我就在这候着，哪儿也不去。”
　　听我保证后，锦葵才放心的转身离开，以她最快的速度朝安府赶去。平日里，从未见过她走路这般快过。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的感到些许内疚。若不是爹叫你看着我不让我瞎凑热闹，我也不必如此。不过没关系，若爹真的怪罪于你，我定会将责任一力承担，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绝不会让他人伤你分毫！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眼前最紧要的，是上前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吵闹声源自一家酒楼，一个白衣少年被店家并着店里的伙计团团围住，因相隔较远，面容看的不大真切。
　　不行，我得再往前挪挪。于是，我这一挪便挪到了酒楼里。
　　“你们这是要作甚？我不过吃了你们些许东西，不必这么大动肝火吧？”少年满面委屈状。
　　“废话少说，快拿银子来！给了银子就放你走！”店老板不耐烦道。
　　“银子，银子是何物？先前吃饭时你们也没说要给什么银子啊？”那少年似乎一脸不解地问道。
　　“嘿，你这小兔崽子，吃了霸王餐还在这装蒜，当你爷爷好惹的是吧！”说罢，便抡起拳头，招呼伙计要一齐上。
　　不行，看这架势，那少年八成是要吃亏，我不能坐视不理。
　　“且慢！”我急忙道“兄长因离家匆忙，未将银两带于身上。小女子这正好有些许银两可替兄长垫上，不知各位可否放他一马？”
　　店家看看我，满意道：“嗯，还是这小丫头懂事。”又瞧瞧那少年“今日就暂且放你一马，要有下回，看你还走不走的了！”
　　这热闹是看完了，救人也救了，接下来应是没我什么事了吧。于是我转身正欲离开，却忽然感觉到有一股力量阻止了我的下一步行动。我缓缓回头，正瞧见那少年抓着我的手腕。见我表情不对，连忙将手松开，一拱手，道：“方才多谢姑娘相救........”
　　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之类的话，可没成想，他却话锋一转，续道：“不知姑娘可否，可否，将那银两，再与我些？”
　　彼时因相隔较远，未将其看的分明。可此时，我却分明看出他的衣服不论是布料还是做工都属上等，一席长衫上绣了一朵凌霄花，花开的分外灿烂，也有些许妖艳，不过衬得他精致的五官到甚是好看。想来定是个离家出走的富家公子，不，定是个因急事而离家出走的公子，急的连银两都忘了带。
　　“自然是可以，”我正色道，“不过，还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又因何落魄至此？”
　　“在下凌霄，至于原因，实是不便同姑娘说，恐吓着姑娘。姑娘可否，先将银两与我？在下定会归还！”
　　也罢，不说便不说，我本也不是那爱打听别人私事的心性。
　　可这凌霄居然拿了我的银子之后只道了声谢便走了，连我的名字都没问。身后只空余一席凌霄花的清香，只一阵风吹来，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