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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温温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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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越的天,总是很好,透着湛蓝湛蓝的气息,绵绵白白的云彩。
七岁的李栀月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正乖巧的拿着水壶,给院子里的栀子花洒水。
“娘亲说,我的名字里有栀子花,所以,你们身为我的同类,定要给我好好的争气啊,要长得漂漂亮亮的。”
李栀月朝着那片栀子花暖暖的笑着,一回头,却看到娘亲果然不出意外的坐在门前,手里拿着那块光滑通透的玉佩,那玉佩一看就是被摩挲过很多次的透亮,在阳光的照耀下竟是一闪一闪的,娘亲此刻正呆呆的望着玉佩。
李栀月不解的摇了摇头,娘亲总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呆在一边,喜欢一个人盯着玉佩,可是玉佩哪有我的栀子花好看呢,李栀月想着,回头继续望着自己的那一片栀子花哧哧的笑。
“小月!”
李栀月一听这声音,立马欢快的跳了起来:“何伯伯!”转身,果然何伯伯正站在院子门口朝她晃着晃手中的点心宠溺的笑着。
“何伯伯,你怎么来了?”李栀月欢快的奔了过去。
“想小月了啊!小月聪明乖巧,何伯伯可是一日不见,想念的紧呐!可是,小月好像只对伯伯手里的点心感兴趣。”说着,何瑾瑜仿佛伤心的叹了一口气。
“哪有,哪有!小月也很想何伯伯!”李栀月一边说着,一边摇着他的袖子,闹着要他抱,他哈哈一笑,弯腰抱起了李栀月后,在她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这几日,乖不乖?可有惹你的娘亲生气?”何伯伯假装严肃道。
“小月可乖了,每日去给栀子花浇水,帮娘亲穿针,摘菜叶子,小月最近学会洗自己的衣服了呢!”李栀月满脸骄傲的说。
“小月就是乖!”何瑾瑜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缓缓地看向坐在门口的女子,那女子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他进来到现在,从未抬头,眼眸,也只是一直盯着那块玉佩。
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似乎走得异常沉重。
“青乐。”他踯躅了半天,终是低低唤道。
眼前的女子,身形一顿,慢慢抬头,看清来人之后,脸上渐渐浮出了一个微笑,却满是疏离:“瑾瑜,你来了。”
“嗯,我来看看你们母女。”何瑾瑜低头望着李青乐,眼中有着李栀月看不清的感觉,那个时候,李栀月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她的眼中只有怀里香香的桂花糕和糯米糕,她只记得那个午后,一直甜甜的桂花糕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何伯伯放下她,叮嘱她去一边乖乖的玩耍,她乖巧的点了头,咬了一口桂花糕又开始对着那一片栀子花满目憧憬,她听到了娘亲和何伯伯轻轻的对话,一个人说完一句话之后,总是过了好久,另一个人才答,就这样,直到夕阳西下,何伯伯才说着回去,回去的时候,又抱了抱李栀月。
“小月,如果何伯伯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会不会想何伯伯啊?”
李栀月的头点的像拨浪鼓似得:“会啊会啊!小月肯定会想何伯伯的!“
“小月乖,现在呢,何伯伯要去一个地方,可能很久很久之后才会回来,小月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娘亲!”
李栀月一听,却满是舍不得。
“何伯伯一定要早点回来!”李栀月勾住何瑾瑜的脖子哭着说。
“好!何伯伯答应你,一定会早点回来的。”何瑾瑜望着李栀月哭的伤心的面庞,心头满是酸楚,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可是这孩子,一出生便注定无父。
那个午后以后,李栀月再也没有见到过何伯伯,开始时,她总是缠着娘亲问何伯伯去了哪里,娘亲只是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并不回答,问了好多遍之后,李栀月终是放弃了,开始怀着满满的憧憬,想象着不久之后,何伯伯带着她最爱的桂花糕,站在篱笆外面朝她笑,可是渐渐地她开始不记得何伯伯长得什么样子,在纸上也画过,总是画不出来,便放弃了,很久以后,当记忆和现实重叠,当回忆里的轮廓渐渐清晰,她才知道,什么是世殊世异,什么是物是人非。
那是一个大雪的日子,栀子花凋谢,万物开始沉默,沉默的只剩下,走过厚厚的雪地时,脚下的雪的咯吱声。
李栀月穿着厚厚的棉袄,在屋前盯着栀子花残破的枝干,叹着气:“你们啊,定是要偷懒了,不愿开花,不就是下了雪,天儿变冷了么,看看你们的姐姐我,天天起早贪黑”李栀月一边说着,一边学着大人将手背到了身后,踱着步子。一转身,却瞧见娘亲站在屋子门口痴痴的望着她,她笑着奔向了那人:“娘亲,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天冷,进去暖和些。”
李栀月却感觉娘亲今日有一些和寻常不一样的地方,正隐隐的有些小担忧,却见娘亲伏下了身子,蹲在了地上望着她,冰冷的手指抚上了李栀月额前凌乱的发,轻轻在脸庞划过,便将发聚到了她的耳后,盯着她半晌,竟是微微的露出了一个笑:“栀儿,你终是长得像他。”
“娘亲,是说爹爹么?”李栀月小心的开口道。
李栀月从来都不敢在娘亲面前提起这个人,小时不懂事,时时缠着娘亲问爹爹,可是娘亲从未提起他半个字,可是只要她提起一次,娘亲就会不开心好久好久,次数多了,她也就不提了。
“也许吧。”她听到娘亲说出了这句话,却是不懂。
“栀儿今年也有八岁了,你何伯伯也走了一年了,栀儿可想他?”
“想!何伯伯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亲也不知道。还记得你何伯伯叫什么名字么?”
“何何瑾瑜!”她思索了半天,终是答道。
“是了,是何瑾瑜!”李青乐轻轻笑道将李栀月揽入怀,拍着她的背:“栀儿要记得,何伯伯叫做何瑾瑜,栀儿是娘亲乖乖的孩子,娘亲很爱很爱栀儿,栀儿一定要记得。”
“栀儿也很爱很爱娘亲。”李栀月紧紧抱着李青乐,感受着娘亲身上传来的阵阵温热的温度,突然觉得周围不再那么冷了,这就是娘亲的温暖吧,温温和和的存在,暖暖的怀抱。
“如果栀儿有一天找不到娘亲了,栀儿会怎么办?”
“栀儿会会一直乖乖呆在家里,等着娘亲回来。”李栀月想了想答道。
“栀儿是这世上最坚强的孩子,栀儿是世上最乖最乖的孩子,可是,娘亲却不是世上最好的娘亲,如果有一天,娘亲不在了,栀儿要好好地活下去,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活下去,不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要想到,娘亲其实一直都在栀儿的身边。”李青乐松开了怀抱,李栀月这才发现原来娘亲早已泪流满面。
她用小手替娘亲擦着脸上的泪:“娘亲不哭,娘亲不哭。”
“栀儿对不起”李青乐忍住了泪,从怀里拿出了那块不离身的玉佩:“如果,栀儿想娘亲了,就拿出这块玉佩。”
“娘亲要走去哪里?娘亲带上栀儿好不好?”李栀月着急的哭道。
“娘亲不去哪里,娘亲就一直在栀儿的身边,娘亲昨夜没有睡好,想要去睡一觉,可能会睡得很久很久,栀儿要记得叫娘亲。”李青乐用额头抵着李栀月的额头,轻声安慰道。
“娘亲有一封信,如果有一日,你何伯伯回来了,交给他,好不好?”
“好!”李栀月乖巧的答道。
李青乐将李栀月带到了房门外,便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走回了房间,终是在最后一刻,回头望了一眼李栀月,当时的李栀月只觉得娘亲看她的眼神,她的心会作痛,很久很久以后,在另一个人眼中重新看到这种眼神之时,她才明白,这种眼神,竟是诀别。
她从未想到,那一眼竟是最后的一眼,她犹记得,那日,她困得打了个盹,不小心在房中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竟是鹅毛大雪。
她惊呼了一声,便跳着起来就去找娘亲,却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层棉被。
“一定是娘亲给我盖上的,娘亲是最最疼我的。”李栀月一边开心说着,一边跑向李青乐的房里去,可是跑到了一半身形却顿住。
雪很大,鹅毛般的飞舞,在天地间旋转,层层叠叠,雪地比先前还是厚了许多,可是,她的目光却被大雪中的那一片红色的身影所吸引,反应过来,她狂奔向雪中的那个人:“娘亲!”
李青乐一身红色的嫁衣,此刻躺在了漫天大雪中,身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迷蒙的雪,还不断地有雪在她身上覆着,消瘦的身体此刻竟没有一丝温度,苍白的脸庞没有任何气息,那美丽的容颜上,还挂着轻轻浅浅的泪痕,可是唇畔却带着解脱的淡淡的笑意。
市集上,热闹无比,小摊小贩嘶吼着叫卖着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呦!”
“卖包子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武三郎烧饼,最好吃的烧饼啊,不吃会后悔的烧饼啊”
“姑娘,来买首饰吧,首饰买的好,嫁人嫁得好!”
“来人,抓小偷啊!”突然间一声大叫在人群中响起。
却见一个身形瘦弱的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被几堵人墙围追着,那男孩面容上满是黑炭的痕迹,一双眼睛却透着伶俐的狡黠,只见那男孩突然脚步一顿,转向身后,竟是开始大哭。
那个被偷了银袋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把揪住男孩的衣襟:“你这小娃,小小年纪不学好,在大街上敢偷大爷我的银袋,不想活了是不是!”正说着,一拳就要打下来。
只见那男孩眼中一丝异色闪过,突然大叫道:“爹!你不能这样对我和我娘!”
原本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听那男孩一说,人群中瞬间开始骚动,个个都议论起来。
那一拳却生生的停在了半空,那男子瞬间呆住,只见那男孩趁着他呆愣时摆脱他,对着人群跪了下来:“各位好心人,这位是我爹,原本娶了当绣娘的我娘,谁知道最后竟然为了一个富家千金就生生的抛弃了我们母子,娘亲现在重病,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便想要找我爹,可他不仅不管我们母子,还让人打我!”说着,卷起了袖子,身上确实一道一道鞭痕,还透着青紫,红肿的印记清晰明显。
“你胡说什么?老子压根就不认识你!”那男子反应过来怒吼道,边说着就要用拳头打他,却被几个冲出人群的青年男子拦住,其中一人喊道:“别着急打啊,不更显得你心虚了,大家说是不是先听那男孩把话说完!”
“是啊,是啊,说不定这男孩说的是真的,这个男人也太薄情寡义了!”
“你看这男孩身上的伤痕,一看就是被打惨了!”
“谁知道呢,万一这男孩是个骗子!”
“不管怎么样,都要先听这个男孩把话说完!”
“对啊对啊,把话说完先”
大家都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
那中年男子望着叽叽喳喳的人群,一把推开了拉着他的人,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个男孩,咬牙切齿的说:“老子今天就听你这小子把话说完,看你怎么证明我是你爹!”
那男孩原本一直抽噎着,一听这话,抬起头“哇”的一声哭道:“爹!你不认我不要紧,可是娘亲现在危在旦夕,急需钱救命啊!她现在昏迷不醒,在昏迷之前,还说要把手上的刺绣绣好,娘亲要绣的就是爹爹胸口的那一个虎型的胎记啊!”
众人哗然,纷纷吵嚷着要看那个胎记,那男子却是愣住了,几个好看热闹胆大的竟是直接上前把衣服扒了下来,一个虎型的红色胎记瞬间出现在人们的眼中,大家一看,竟是纷纷的开始指责那个男子,男子百口莫辩,只是吵嚷着一直要打:“你个小畜生,不知怎的看了我的胎记,就满嘴扯谎!看我今日不收拾你!”
大家一看,都急了,几个人冲上前已经抱住了那个男子,人群中开始满是指责!
“身为人夫,竟然这样打孩子,还不承认,竟是畜生!”
“抛弃妻子,禽兽!”
“为了荣华富贵舍弃糟糠,还如此对待亲生子,真是猪狗不如!”
只见那男孩却是挡在了那男子的前面,对着人群苦苦的哀求道:“各位好心人,今日我实在是逼不得已,才会想说偷爹爹的银袋,想着就算他发现了,也会趁着往日的情分不会与我计较,我不求爹爹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只求爹爹能给我救命钱,大家可否帮我劝劝爹爹!”
这时,人群中冲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竟是一个乞丐着装的大约四五岁的小孩,冲着那个男孩喊道:“何大夫让我告诉你,再拿不出银子,你就看着你娘亲死吧!”
众人一听,竟是吵开了锅,骂那男子骂的更甚,那男子一看这情形,人群中还有人要冲出来打他,一咬牙,将银袋扔给了他:“拿着银袋给老子滚,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那男孩捧着钱袋,冲着人群深深地伏了身子“多谢各位好心人,感恩不尽!”说完,就冲着那个四五岁的小孩说:“我现在就去给何大夫给钱,你领我去!”
说着,两个男孩一前一后的跑开了。
热闹完了,人群也开始慢慢的散了,剩下那个中年男子在指指点点的目光里咒骂了几声晦气之后快步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