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锚》蔺月笙

4、第二话（下）

　　吃完午餐。陆遥去楼道丢了垃圾，回来时，夏承已经背上书包，拉着唯一的行李——拉杆箱，准备走了。

　　“喂，你就这么走啦？陆遥不甘心地问。

　　夏承看着他，意思是“不然呢”。

　　陆遥在心里骂了一句没义气，不耐烦地挥手道：“好吧好吧，拜拜。”

　　夏承轻装简行，潇洒地走了。

　　陆遥看着电梯门关上，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失落。

　　靠咧，好歹做了一年邻居，最后一顿饭居然吃的外卖，还吃完就走，绝情到家了！

　　陆遥瞪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走到门口时，看到隔壁紧闭的房门，颓丧地叹了口气。

　　·

　　陆青下午特地请了半天假，和张芳然一起过来接陆遥。一家三口搬了四轮，才把行李都搬下楼。

　　陆遥站在楼下，仰头望着自己曾经住过的楼层。

　　张芳然站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宝宝，走吧。”

　　陆遥深吸一口气，“嗯。”

　　车子驶动，住了整整一个高三的小区渐渐从视线里远去，连带着许多回忆，都被打包成团，一股脑塞进行囊。

　　回到家又是一番整理，陆遥累得气喘吁吁，这会儿才觉得夏承把东西都丢掉是明智的选择。

　　像那个扫把啊拖把啊这种鸡肋，拿回家也派不上用场，因为家里都有，还不如留给保洁阿姨。

　　傲娇、小气、没远见，他想起夏承对自己的评价，虽然不太爽，但不得不承认，基因这种东西，威力确实很强大。

　　可就算他傲娇、小气、没远见，就非得被夏承嘲讽嗤笑吗？就算不是Alpha，有一颗努力向Alpha靠拢的心就已经很宝贵了好吗？

　　张芳然在外面拆被套，扬声道：“宝宝，承承回家了吗？”

　　“回了，在你们来之前，那个混蛋就扔下你儿子我，一个人潇洒地走了。”陆遥有气无力道。

　　“啊？你怎么不邀请承承一起呢？天气这么热，他搬东西回家多辛苦啊。”

　　“你想多了妈，他可是有钱人，你儿子舍不得扔的东西他全扔了，就拎着一拉杆箱走的，没准还是打的回去的。”

　　张芳然愣了一下，随即笑笑，“这样啊。”

　　对于夏承，陆遥的父母是很喜欢的，虽然这孩子身上有股Alpha的傲气，家境使然，很多方面都略显浪费，但不妨碍陆家父母对他的好感。

　　陆遥对母亲这种纵容的态度很不满，“喂，你不觉得他很奢侈吗？”

　　张芳然走进来，将被芯抱到陆遥房间的阳台去晒，“遥遥，我们没有权利去评价别人的生活方式，如果他有那个能力去奢侈，而且是无伤大雅的奢侈，我们不该横加指责。”

　　陆遥大多数时候认同父母安于现状的理念，但偶尔也会觉得这种好脾气到略显卑微的生活态度让人生气。

　　他张张嘴，想反驳母亲的话，但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好吧，有钱，任性，关我啥事呢，哼哼。”

　　张芳然转过身来，温柔地看了他一会儿，陆遥脸上摆满了不甚高兴的表情。

　　一直以来，Beta家庭的观念教育着他们要循规蹈矩，他们占有人口最大的比例，却因为自身属性而注定平凡。

　　她的家庭，便是众多平凡Beta家庭中平淡无奇的一个。

　　这样的认知对于她和丈夫来说早习以为常，但陆遥不一样，未来尚未在他面前成型，他还可以尽情想象斑斓人生。

　　地位的差异还没有展示出它的威力，陆遥会对夏承的行为嗤之以鼻，还嗤之以鼻得理所当然，是因为现阶段，区别他们优劣的只有分数。

　　张芳然眉头微敛，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晚饭是母亲做的一顿大餐，陆遥吃得肚子撑，吞了几片消食片，才去阳台纳凉。

　　好久没回家住了，感觉一切如旧，又觉得哪里变了。

　　陆遥伸了个懒腰，冲外面大喊：“我回来了！”

　　于是楼下的狗叫了楼上的猫抓狂了，邻居怒吼：“吵死啦！”

　　陆遥哈哈大笑。

　　屋里拖地的张芳然笑着摇摇头，厨房洗碗的陆青叹了口气。

　　·

　　之后的一周，陆遥宅在家里发霉。高考像一场大病，抽掉了他全身精力，他补觉又进食，醒来的时候就吹着空调打游戏，大有进军御宅族的趋势。

　　夏承据说去国外参加某知名大学的游学体验项目了，大概是怕陆遥知道后缠着要伴手礼，走的时候招呼都没打一声，还是张芳然某天吃饭时无意提了一句，陆遥才知道这家伙居然跑那么远去了。

　　有钱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精彩纷呈，陆遥恨恨地想。

　　直到属性判定如约开展，夏承都跟人间蒸发似的，没有半点消息。

　　测试日期前一天，陆遥不可避免地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索性爬起来走到阳台欣赏夜景。

　　张芳然几乎是同时出现在旁边的阳台，三室两厅的房子，父母和自己的房间并排，两个小阳台正好打隔壁。

　　“宝宝睡不着？”张芳然穿着真丝睡衣，月色下显得十分温柔。

　　“嗯。”陆遥趴在栏杆上，有些忧郁，“爸爸呢，睡了么？”

　　张芳然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坐在床上看书。”

　　“这么晚还不睡，你们两个一把年纪了精力要不要这么好？”

　　张芳然望了陆遥，“宝宝，我们和你一样，也会紧张得睡不着。”

　　陆遥一怔，心哗啦啦软了，鼻子有些酸，强打精神道：“不就属性测试嘛，是什么都无所谓啦，干嘛这么在意。”

　　张芳然摇摇头，“不管你是哪种属性，爸爸妈妈都一样爱你。我们只担心你自己会给自己压力。”

　　她是看着陆遥和夏承一起长大的，有一个Alpha的玩伴，固然是一桩好事，况且夏承是个好孩子，有Alpha的骄傲，但家教礼数都很好。可弊端也不是没有，身边的同伴如此优秀，陆遥难免渴望能与之并肩。
　　一个想成为Alpha的Beta或Omega，倘若不能很好地接受落差，则会跌入一段长久的低谷。

　　陆遥沉默了。

　　母亲的担心，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愿意让自己这点小心思成为父母失眠的原因。即算还有一个多月才正式成年，他毕竟也是个男生。一个让父母担心的男生，着实太丢脸面。

　　他笑了笑，努力用轻松的语气道：“我不会的啦，想当Alpha什么的那都是小时候的玩笑话了。是B是O都无所谓，男生嘛，只做白日梦不接受现实，也太逊了。”

　　张芳然凝视了几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眼眶有些湿润，“宝宝，你长大了。”

　　陆遥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被母亲这么夸让他觉得脸红，“好啦好啦，你们赶紧睡吧，我也回去睡了。”

　　·

　　次日，陆家父母把陆遥送到学校。

　　一周不见的学生们互相打招呼，脸上有紧张，有期待，也有一丝丝的怯意。

　　大多数学生都是在父母的陪伴下过来的，这样重要的时刻，身为父母，毕竟想要全程在场陪伴。

　　陆遥家也不例外，他一路和相熟的朋友挥手打招呼，和父母一道来到自己的班级。

　　教室被布置成简单地采集间，一间教室安排一名医生和一名社区工作人员，学生们拿着身份证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先到用布隔出的简易隔间抽血，当场出结果，然后拿判定单到旁边的工作人员那修改档案信息。

　　陆遥到教室时，里面已经排了十几个人了，家长有专门的休息间，不过都没心情休息，全站在窗外等候。

　　前面的人一个个减少，有的高兴得跳起来，有的捂脸哭泣，有的面无表情，估计是早就料到结果。

　　陆遥的心砰砰直跳，这种感觉有点像买彩票，明明能猜到结果，却依然为那微乎其微的可能而紧张期待。

　　排在陆遥前面的男生拿到了Beta判定，走出简易隔间时，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大概是还没回过神来，僵硬地走到一边交身份证，半天都没说一句话，倒是他的妈妈在外头红了眼眶。

　　陆遥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走进隔间，坐到抽血桌前，伸出一根手指。

　　医生和蔼地笑笑，拿针飞快地扎了一下，陆遥感到一点刺痛，反射性地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伤口，医生已经拿棉花按住了。

　　医生将抽血针放到仪器上固定好，按下检测键，探头收回，机器运转，陆遥的心提到嗓子眼，短短两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叮的一声，结果出来了。

　　陆遥伸长脖子，看到打印机慢慢吐出一张纸。

　　医生拿起来扫了一眼，笑着宣布结果：“Omega。”

　　Omega？陆遥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接过判定单看了看，上面确实显示自己是Omega。

　　陆遥懵了，哑声道：“会不会搞错了，我父母都是Beta，我应该也是Beta啊……”

　　医生笑笑，“属性测试是很简单的检查，一般不会出错的。Beta并非不能生出Omega的子女，不过你要是怀疑结果，可以去市立医院复查。但我觉得不是很有必要。”顿了顿，他说，“Omega没什么不好，不管是哪种属性，都是自己的优点，不是吗？”

　　陆遥还愣在那里，拿着判定单茫然地看着医生。

　　“你要是有疑问，可以申请暂缓登记，需要我开证明吗？”医生问。

　　陆遥有限的大脑还没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属性测试跟血型检验类似，都是常规得不能再常规的检查了，99.999%不会出现差错。陆遥心里知道结果不可能有错，只是被震得回不过神。

　　“想好了吗？”医生问，“后面还有同学要检查。”

　　陆遥僵硬地摇摇头，“不用了。”

　　他的表情显得很沮丧，不是因为自己是Omega，而是他从来没有做好过自己会是Omega 的心理准备。

　　这就是将属性判定推迟到高考之后的弊端了，性格成型后如果得到和预期不一样的结果，会让孩子一时间无法接受，也有些严重到长期无法自我认同而产生精神疾病。

　　陆遥拿着判定单从隔间里走出来，终于体会了在他之前的那个男生恍惚的状态。

　　陆青与张芳然自是第一时间看到他出来了，急忙奔到窗户前挥手示意。然而陆遥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们，晃晃悠悠走到社区工作人员那里，将判定单和身份证一起交给他。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接过，拿仪器扫了一下判定单上面的条形码，又把身份证放到另一个仪器上，叮咚一声响后，信息录入完毕。

　　陆遥，Omega，差一个月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