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国梦》熊*萌

98、春花复秋月

　　文琮和婉凝刚进了家里的院子，便看到几个丫鬟小厮正在反反复复从家里搬东西到院子里停着的两辆车上，文琮见车子都是贝宅的车，还以为二哥二嫂要搬到贝宅生活几日，进了门，却见父母兄长嫂嫂们都坐在客厅里，空气里充满了低气压的氛围。
　　文琮先走到文璟身边，小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文璟幽幽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跟爱玲以后搬出去住。”
　　婉凝礼貌地跟父母打了招呼，准备回房，静怡却冷嘲道，“哟，真正的女主角回来了，你可不能着急回房，眼前的事，都是因你而起，你怎么能现在回房呢？”
　　爱玲着实看不下去，道，“都闹到这幅局面了，大嫂何必为难婉儿？”
　　文璟这时拉拉爱玲的小臂，意思是父母还在，当着父母的面别再挑起战争了。
　　爱玲却不以为意，心里想，若是静怡肯息事宁人，她也不愿和她一般见识，若她非得继续闹剧，她也不会让静怡自在到哪里去。
　　静怡又笑道，“哎哟，贝女士，侬帮帮忙好伐，侬这时候和我较什么劲？我们下午说的是老太太给婉凝铺面的事，与你何干？侬倒好，搞介么一出，把老太太气回陈墓，自己搬走，侬要把家拆了嘛？”
　　阿奶要搬回老宅？二哥和二嫂要搬出去？这是要分家？
　　婉凝疑惑地拉着爱玲，问道，“二嫂，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下午大家本来有说有笑吃下午茶，赵女士偏偏问起老太太赠给你铺面的事，觉得阿奶太过偏爱你，要父母给做主。你知道我和你二哥的，在外头呆惯了，最不会处理这些家务事，这些话从年前听到现在，实在费心费神，我们与父母商量过了，今天就搬出去住。”
　　爱玲说这话，还歪头看看刘太太，刘太太无奈地点点头，表示认同。
　　刘老爷刘太太都是开明之人，从来没想过孩子们一定要和他们住在一起，刘太太本就在为文钰的事情烦心忧虑，眼看着开春后，文琮的婚事也要操心张罗，也确实没多少时间精力安置不省心的大儿媳。爱玲提出要搬出去，可以免除她们妯娌间面和心不和的尴尬，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静怡这时又道，“吃了哑巴亏，还要替他人做嫁衣裳，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了喂。”
　　文琦这时很不耐烦地站起身，拉着静怡往楼下房间走，嘴里还念叨着，“全屋子只要你帮帮忙就好了，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非要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才好么？”
　　静怡推搡着文琦，嚷嚷着，“刘文琦，你个窝囊废，我的事，你少管！”
　　刘父刘母着实没想到大儿媳竟会如此市井地叫嚣顿觉不堪入耳，刘父摆摆手，与刘母也无奈地回房间躲清静。爱玲这时拍拍婉凝的手，让她安心，便往院子里看搬运进度。
　　文琮先跟婉凝道，“你若饿了，自己去吃些东西好不好？我跟二哥去聊几句。”
　　婉凝很是理解地点点头，对他道，“去罢。”
　　婉凝却毫无食欲，她回房间换了身舒服的衣衫，先到老太太房里去问安，芮香迎着她道，“老太太这两日身体反反复复的，早就躺下了。”
　　婉凝只能在门外头偷偷地看看阿奶，芮香见她沉着脸，送她回房时少不得劝慰婉凝，“姑娘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楼上那位一向如此，你早该见怪不怪了。老太太安排的事，都是有律师公证的，一通安排清清楚楚，老爷太太还没说什么，更轮不到她插话。”
　　婉凝知道芮香为人一向八面玲珑，如今与她说的这些话全乎发乎真心，她感激地笑着点头，又问道，“听二嫂说阿奶也要搬回老宅，可定了时间？”
　　芮香这时道，“今天跟老太太商量了，后天是个好日子，后天我和她先回去，留下几个丫鬟婆子再收拾这里的杂物。今天先让你姐夫安排收拾着家里，老宅那边你安心的。”
　　婉凝笑道，“姐姐姐夫做事从来周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想把时间空出来，到时候送阿奶回去。”
　　芮香又拉着婉凝的手，道，“姑娘有心，不过这次不用送了，一来老太太总是说，你们平时忙，不愿意耽误你们的事，二是老太太这次回老宅，还要忙姑娘和三少爷的婚事，你若跟着，老太太还要避讳着你，那不是还得让她费神嘛。”
　　婉凝的脸不经意间便红了，连连道，“那便听姐姐的安排。”

　　文琮和文璟循例躲到天台上喝酒。
　　文琮给二哥到了酒，道，“二哥，这次是我们对不住你们。”
　　“你说哪里话？且不说根本不是你们的错，就算是真的要算到你们头上，爱玲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我和爱玲，都是烦于处理家务事的，你不知，那时妈不让爱玲管家，她有多开心！”
　　文琮笑着点点头，闷了半杯酒，道，“其实我早也想过和婉儿成婚了，就搬出去住。婉儿在共济社本就一堆事发愁，回到家还要小心翼翼处理家庭关系，实在辛苦。”
　　文璟真是要另眼相待文琮，这般体贴，他是要自愧不如的。
　　“看来我最是要检讨了，家妇给大家填了大麻烦。”文琦和刘父不知什么时间站在他们身后，文琮和文璟还有点局促不安，下意识地要往身后藏酒杯，看到大哥手上拿着的酒杯更是懵懵的，还是文琦道，“还不快给父亲倒酒！”
　　文琮这时赶紧把酒杯放在栏杆上，给父亲和大哥倒酒，刘父则环顾四周，道，“确实是个吹风的好地方。”
　　“父亲。。”文琮给刘父递着酒杯，小声道。
　　刘父接过酒杯，冷了几秒才道，“听说你也想搬出去住。”
　　文琮先是看看两个哥哥，意思是，一会可要帮我说说话哦，才对父亲恭敬道，“是的。”
　　见父亲面无表情，不做回应，文琮又补充道，“不过，还没找好房子。只是一个想法，一个想法，还要与父亲母亲商量。”
　　一边说着，一边捅捅二哥，希望他帮自己说两句话，又满脸挂着讨好的笑意看着他父亲。
　　“可与婉儿商量过了。”刘父又问。
　　文琮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怕父亲母亲怪罪婉凝不知礼，又连连摇头着，“婉儿素来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是我怕她辛苦。”
　　文琦这时笑道，“怎么不擅长处理？我看婉凝最是懂事知礼。”
　　文琮赶紧给大哥使使眼色，可又想，大哥摊上那么个太太，可谓可怜，又同情他地想想，算了，婉凝确实比大嫂懂事知礼多了。
　　“若是与婉儿商量好的，便去做，你母亲那里倒不必担心什么，她最是理解你们的。”刘父开口道。
　　文璟给了文琮一个鼓励眼神，让他趁机与父亲再商量一下他心头的另一件大事。
　　文琮顿了顿，不知从何说起，文琦则先替他开头，问道，“婚事可准备了？求婚了没？求婚要不要帮忙？”
　　文琮摸摸后脑勺，文璟替他着急，便先道，“他和婉妹也商量过了，他们想，能不能不办婚礼，就在报纸上登个喜讯，去政府领了结婚证便是。”
　　刘父又问，“这也是和婉儿商量过的？”
　　文琮则诚实地点点头，道，“许是平日和婉儿参加宴席多了，真到自己身上，只想简单些，多些时间独处。”
　　刘父笑道，“这才哪到哪。”
　　文琦则以过来人的口吻道，“趁着想好好相处的时候便多相处些。”
　　等过了几年，你们也许见到对方就烦了。
　　刘父这时道，“商量好了，便按照你们想的来罢。”
　　言罢，便转身往屋里走，还道，“外头冷，玩得差不多了就进屋来。”
　　剩下的三兄弟面面相觑，他们发现，父亲似乎比他们想像得还要开明些。
　　刘父近来常常想，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天管地，孩子们的心才是最难管的。
　　文琮喜出望外，直咕咕地喝了一杯酒才有些回过神来的意味，喃喃道，“父亲同意了父亲同意了。”
　　文琦拍拍他的头，道，“这才过了一半，还有搞定阿奶。”
　　文琮笑吟吟道，“阿奶交给婉婉搞定。”
　　文琦爱护地拍拍文琮道，“你小子可要好好珍惜好时光。”
　　文璟这时也道，“若不办婚礼，便带婉妹去玩玩罢，去日本看看文钰，或者去香港看看二叔？”
　　文琮放下酒杯，笑嘻嘻道，“我去与婉儿商量商量。”

　　经过婉凝的游说，刘老太太最终也同意以蜜月旅行取代婚礼的处理方式，但在庙见礼、文定礼上颇下功夫，聘书、庚帖都极为考究。刘老太太请了昆山县的县长担任婉凝的大媒，她则作为婉凝娘家的家长为婉凝主持礼仪。
　　1933年3月21日，刘文琮与顾婉凝在族老乡绅家长的见证下，结为夫妻，以白头之约，永结良缘。仪式后，两人往香港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