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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海上贵千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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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姐,我娘怎么样了啊?”锦里很急切地问道。
“噢,婶子没什么大碍,可能前些日子太劳碌了些,加上这几日天气阴冷,偏头痛比平日严重。”
“顾小姐怎么知道我娘前些日子太劳碌了?”
“我看婶子脉象沉涩,面色又极蜡黄,所以如此推测。”婉凝缓缓道。
“我娘,真的是太劳碌了!”锦里突然哭道,“我娘本是厨房的厨娘,可过年那会儿大少奶奶来宅子里住时熬坏了她带来的燕窝,大少奶奶一句话就把我娘打发去做杂役。说是杂役,其实就是厨房的事都要干,那些婆子丫头知道大少奶奶不喜欢我娘,就使劲儿地作践她,这几个月的活儿比过去几年都多,可把我娘累成这样了。”
婉凝看着锦里哭诉的样子,很心疼地说,“官家也不管么?”
“大少奶奶是上海交通局局长家的千金,就连老太太也要给她几分面子的,我们娘俩不过是粗使的丫鬟婆子,都是轻贱的命,没被逐出府已经是万幸了。”
婉凝暗暗叹了口气,婷芳扶了扶她的袖子,摇了摇头。
婷芳想嘱咐婉凝不要多管闲事。
婉凝帮锦里娘施了针,又开了一剂食疗的方子,嘱咐道,“这几日让婶子能歇就歇歇吧,方子上的材料都是常见的,每天记得给婶子做着吃。”
“谢谢顾小姐,谢谢顾小姐。”锦里如获恩人,激动得想跪下谢恩。
“你不必这样,我只是尽到医者的责任,但能帮的也只有这样多,嘱咐婶子多保重吧。”
婉凝知道最后一句不过是句客气话,等锦里娘清醒过来,还是会有很多活干,她不过是帮她缓解病情,但源头上的事是一点都帮不上的。
想到这,不禁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小姐快洗洗脸睡吧。都快十一点钟了。”婷芳担心婉凝的身体,关切道。
“嗯。”
“还在想锦里娘的事么?”婷芳知道婉凝有心事,一边帮她梳头发一边道。
“是。”
“小姐快别心疼吧。这宅子大了,人手多自然事也多。做下人呢,有做下人的规矩,可也有下人的默契。锦里和她娘现今这样遭难,兴许是以前做了得罪人的事呢?”
“嗯?”婉凝很疑惑地看看婷芳。顾家宅子很小,婉凝的娘前两年去世了,主人只有婉凝的爹和婉凝,下人也只有四五个而已。婷芳的爹娘也住在顾家宅子里,婷芳爹管药铺的生意,婷芳娘算是宅子的总管。她们宅子里自是没有刘府这些勾心斗角,大家都和和气气,相安无事。
“哎,我说了你也未必明白,总而言之,锦里和她娘并不一定值得小姐这样心疼。”婷芳利落地总结发言,却又想到了什么。
“倒是那位大少奶奶,官府千金,来头不小,小姐以后可要小心相处。”
“平日里怎么对旁人,也怎么对她就是了。”婉凝没听出婷芳话中有话,一边换睡衣一边道。
“话虽是这样说,可小姐还是要小心,她这样跋扈,以后可别受了她的欺负。”
“哪里有什么以后?我和她怕是也见不得几次面吧。”
“小姐和刘三少爷本就是有婚约的,老太太又是这样喜欢你,小姐害怕没有以后么。”
“呶,三哥。”婉凝被婷芳说中了心事,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傻傻地发愣。
“这怕是,离了八丈远的事,以后,莫要再提起。”
大少奶奶赵静怡是去年夏天嫁进刘家的,刘家老爷和太太在上海做生意,也把家安置在了上海,所以交通局千金的婚礼也是在上海举行的。只在今年过年,赵静怡才跟着刘老爷一家回到乡下正式拜见了老太太,且一到家里就打发了锦里娘,给府里仆人一个下马威。
她本人确实也不好相处。
婉凝与赵静怡第一次相见,便见识了这位上海市交通局千金的架势。
几日后的下午,婉凝正在院子里拾掇老太太教人新培植的几盆海棠花。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大箱小箱地往后院搬东西,走在后面的一个伶俐的大丫鬟指挥道,“你们可得仔细点,我们大少奶奶的箱子可都是专门从英格兰订回来的。”
丫鬟身旁的年轻女子身上穿着艳红色新派旗袍,镶嵌着珍珠的盘扣、真丝料子的滚边还有蕾丝料子的蝴蝶袖,无一不是精心裁制。
“这就是婉凝妹妹吧。”婉凝还来不及反应,静怡已然寒暄道,“妹妹未见过我,我却是旧闻你大名了。”
婉凝颇不习惯静怡这般亲热,只上前几步,礼貌地行礼道,“大少奶奶好。”
“哎呦,叫我大少奶奶作甚。该叫大嫂吧。”静怡拉着婉凝的双手,欢喜地上下打量着婉凝,婉凝是一身水蓝色纱料的裙子,分身的设计显得更轻盈有灵气,雪白的左腕挂着一件玉镯子,看得出也有些年岁了。
“妹妹果然气度不同。”静怡笑盈盈道,“怪不得阿奶这么喜欢你。”
“大嫂过誉了。”婉凝红着脸道,“老爷太太,还有大哥小妹可是也到了?”
“爸爸有些事情处理,所以晚一班火车的,妈也陪爸爸一起来。约摸晚饭的时候就会到的,我和你大哥先来打打头阵,安置些东西。他却是个闲不住的,才下了车就到夏官家那里查账去了。小妹的学校才开学,她到学校请假还有些手续办呢,估计要迟来两天。”静怡一边跟她说着话,一边还眼观六路道,“那件竹箱子可是大少爷的宝贝,单独放到大少爷的书房去,一会儿让桂萍去收!”
下人们喏喏地答应着,行动间不敢丝毫懈怠,婉凝也很有眼力道,“嫂子这会儿子先忙吧,我回去喝口茶。”
跨过月亮门走到西跨院,婷芳才说道,“这位大少奶奶真是不一般,这第一次见面跟您倒像是时常见面的好姐妹似的。”
“我觉得她还蛮亲切的,不像你说得那么玄乎。”
“小姐是个善心的,看谁都觉得面善了。”
“你以后莫要多嘴胡说旁人是非。”婉凝提醒她道,“这种习惯可不好。”
“是,我记下了。”
刘老爷和刘太太果然快到晚饭时才到,在老太太房里歇了歇脚,一大家子便开始吃晚饭。
刘老太太高兴得狠,嘱咐厨子专门做了酱鸭、醉鱼、东坡肉这些文琦爱吃的。
老太太乐呵呵地让芮香往文琦碗里夹菜,“多吃点,我这大孙子可不是都在上海累瘦了。”
“阿奶,我怎么觉着这白米饭比上海的香?”文琦问道。
“那还不是用了咱们自家深井水的缘故。”刘老太太啧啧嘴道,“上海宅子那儿哪有这么好的井,也不知道上海有什么好,一个个的非得跑到上海去。”
“母亲,上海自然是有上海的好。咱们的生意不都在上海嘛。”刘老爷说道。
“咱们在陈墓也有房有地有产业,也不见你们谁回来打理,都是夏管家帮忙看着。”老太太嘴上不高兴。
“娘,沛霖不是这个意思。爹原来到上海开辟生意,打下了那么大的家业,临终时也是嘱咐过沛霖的,沛霖也不能放着不管。”刘太太何敏芝笑道,“娘若觉得闷得慌,便来上海与我们同住,或者我和静怡回来住一阵子陪陪您。”
“是啊,阿奶。文琦一个月都三四次回来看账,今日不也是一样,一下了车就去看账了,咱们祖上这些产业,自是有人管的。”静怡是最不愿离开繁华的大上海跑到这穷乡僻壤陪着个无聊老太太过日子的,又说道,“再说了,这上海也有上海的好处啊,昂贵的好东西也比这里多,文琦每回给您带回来的极品燕窝可是从马来运过来的,只有上海有得卖呢。”
刘老太太抬眼看看她,又道,“知道你会说话,好一张巧嘴。”
“嘿,左右还不是全为着您高兴!”静怡陪笑道。
刘太太看到老太太乐呵呵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静怡颇得意地看着大少爷文琦,文琦却认真吃饭没有回应。
吃过晚饭,老太太还有精神,便留下大太太、静怡和婉凝在她房里喝茶说话。
“刚才当着你爹和你男人的面还没来得及问你,可是有好消息了?”老太太拉着静怡,认真地问道。
静怡早知道老太太会问这个,按着准备好的说辞说道,“还没有。文琦他平日工作忙、应酬多。”
“应酬还不都是他老子安排的。”老太太回过头跟大太太说,“明儿你告诉沛儿,别让他安排太多应酬给文琦,都大半年了,也没个动静,旁的事也都该放一放。”
太太在一边喏喏地应承着,婉凝却害羞地红了脸,推说不舒服,想早点回去休息。
“这些话也早晚轮到你,你多听听无妨。”老太太知道婉凝是有意避讳,对她叮嘱道。
婉凝脸颊更燥红,说道,“阿奶竟愿意取笑我。”
“你跟文琮的婚事,是你爷爷和文琮的爷爷早就定下的,你阿奶和我便是见证。如今这拨子人只剩我一人了,事情必须按照说好的办。”老太太又对大太太说道,“今儿个你们也都在,我就当着你的面儿说清楚,婉凝是我心里最好的孙媳妇的人选,等文琮回来,他跟婉凝的婚事也要合计合计了。”
“我跟娘想到一块儿去了。婉凝懂事乖巧、温婉贤淑,我也早认了这个儿媳妇的。文琮毕了业也有二十六岁了,这个年龄,早该娶亲了。”
“老太太、太太,你们就别拿婉凝说笑了。”婉凝脑子一片发蒙,嘴上就只这几句话反复说道。
太太越看婉凝越觉得满意的样子让静怡心里颇不舒服。当初她跟文琦结婚的大日子,都没见得老太太和太太有这般欢喜,偏生婉凝就那么招人喜欢,只是女人间私下里商量个事情,都能欢喜到西天去了。
说白了,婉凝不过是个乡下郎中的闺女,小门小户,哪里能和大上海赫赫有名的交通局局长家的千金相提并论。再者说,刘文琮本就是他们三兄弟中最出色的,自小文武双全,又自己考到公费名额出国留学,是光耀门楣的人中之龙,顾婉凝一个连洋学校都没上过几年的乡下丫头跟刘文琮是哪里说来的般配呢?
想到这,静怡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可表面上还是对早已羞赧透顶的婉凝道,“妹妹就快放心吧,左右有阿奶和母亲给你做主,不必担心的。这几日你可要吃好睡好,三弟就快回来了,你可要美美地跟他见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