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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绵绵女儿心 ...

  •   夏秋之交时节,江南的雨也多了。
      顾婉凝把一只青瓷碗放在窗外面的台子上,从房檐处滑下来的小雨滴滴在瓷碗里,她听着雨水淅沥沥滴在瓷碗里的声音,心里也跟着谱出曲子来,这样反复揣摩一会儿才作罢,挪回到八仙椅上,拿起织了多半的围巾继续织起来。
      有一个丫鬟端着水盆从外面进来,婷芳利落地关上了房门阻挡外面的寒气。
      那丫鬟把水放在铜架上笑嘻嘻地说,“就快九点钟了,婉凝小姐趁热洗脸休息吧。”
      “好,劳烦你了。”婉凝满脸笑靥地走过来,单手触了触盆中的水,竟还有些热,不免向她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外面雨下得大,姑娘等一会儿再走吧。”
      “哪里敢叨扰您休息,我们干粗活的丫头没那么娇贵!”她虽嘴上说着,腿下并不挪步,婷芳看她的样子,心领神会地说,“我家小姐既留姐姐,姐姐就呆一会儿吧。”
      她低头沉吟了半秒,才为难开口说,“顾小姐,我这会子不想走,是有件事想求您。”
      婉凝眉头微蹙,说道,“姑娘别慌,先说事情,看看我帮不帮得上忙。”
      “嗯。原不是什么大事。”看她焦急的样子,婉凝却觉得事情不小,“顾小姐可能不知道,刘府的规矩,住家的丫鬟婆子不能随便看大夫,必须等到每月两次的专日子才行,偏生我娘偏头痛的毛病犯了,下午到现在疼得发昏,我想请顾小姐去求求老太太,帮我娘找个大夫瞧瞧吧。”
      婉凝还未发话,婷芳便利落道,“锦里姐姐你这是为难我家小姐呢,先不说老太太这会子早就躺下了,再说,我家小姐不过是来小住的,刘府的规矩,我家小姐如何去破?”
      “婷芳姐姐说得在理,可我娘真的头痛得厉害。平日里头痛也没疼成这样,近来瘟疫横行,我怕她是染了瘟疫啊。”锦里低着头站立难安,“顾小姐最得老太太喜欢,顾小姐要是提,老太太没准就会应的。”
      婉凝看她的样子,很理解她对自己母亲的担心,但真的求老太太找大夫来看看,她也没什么把握,最好的方法就是佯装自己生病,差人找了大夫来瞧,顺路去看看锦里的娘。
      “顾小姐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好法子。”锦里似是早就替婉凝想好了法子,看到婉凝还有些迟疑又恭维道。
      婉凝正思索着说辞,刚巧老太太差人来找她。
      “婉凝小姐睡了吗?”是老太太身边的得利丫鬟芮香。
      婷芳笑嘻嘻地开门去迎,“这个时辰了,芮香姐姐怎么过来了?”
      “芮香姐你坐。”婉凝客气地邀请芮香。
      “不坐了不坐了。”芮香客气道,“来找姑娘是有事要讲。怎么锦里这会儿子也在?”
      “噢,刚刚锦里姑娘帮我打水进来,外头下着雨露重更深,寒气正盛,我留她在暖暖再走。”
      “嗨,婉凝小姐真是体恤下人。”芮香一边笑吟吟地夸赞着婉凝,一边又说,“你瞧,我差点忘了正事。三少爷又来信了,邮差局的伙计知道老太太最宝贝三少爷的信,便一刻不拉地给送了来,可给老太太欢喜的呦。这不,让我来看看婉凝小姐是不是睡了,要是没睡,请去给老太太念念信吧。”
      “怪不得老太太现在还没睡下?”婉凝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加了件外衣,又整了整头发。婷芳帮她理好了毛线团。
      “哪啊,她老人家啊,是躺下了又起来的。婉凝小姐快些吧,老太太可等得心急了。”
      “走吧。”
      婉凝往外走时,锦里略拉了拉她的手,有些祈求地眼神像是在说,“请您帮帮忙。”
      婉凝回了一个安慰的表情。
      出了门,芮香请婉凝和婷芳先往前走,她略停了停和锦里说两句话,“外面有多几步路,多走几个穿廊也淋得了什么雨。这么晚了,还叨扰顾小姐休息!”
      锦里只有挨训的份,谦卑地听着芮香训斥不敢出声。
      婷芳回头看看她俩的架势,明白了两分,小声对婉凝说,“小姐,您真的要帮锦里么看样子芮香没准儿也知道锦里娘的事,这会儿正训她呢。”
      “别人有事有求于你,能帮自然要帮。”
      “可你看刘家有刘家的规矩,咱们顾家人怎么好横加干涉?也只能托说小姐突发风疾,找个大夫来顺道去看看她娘。”
      “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可芮香若真的起了疑心,咱们还能在这当口突发风疾么?不是太巧了?小姐乐于帮忙自是有的,可这毕竟不是咱们府上,一切还是谨慎小心的好。”
      “我知道,可病来如山倒,病理之事,我们医家最懂得,能帮就帮吧。”
      “小姐自然是医者父母心,可刘家也未免奇怪些,下人生病都不能找大夫来瞧,实在奇怪得紧。”
      “一家有一家的规矩,莫要评说他人是非。”婉凝颇有些责备地回头看看她。
      “知道了,小姐。那小姐准备怎么办呢?”
      “一会儿见机行事吧。”

      进了门,老太太正披着一件大氅端坐在香妃塌上数佛珠。
      婉凝甜甜地叫了声“阿奶”,老太太才睁开眼,欢欢喜喜地招呼她往自己身边坐,“这么晚了还把你叫来,辛苦我孙女啦。”
      婉凝家和刘家是世交,婉凝的阿奶和刘家老太太是多年好友,只是婉凝的阿奶走得略早,所以刘家老太太一直把婉凝当成亲孙女宝贝着。
      “阿奶不也是这么晚了都没睡,阿奶这样才辛苦。”
      “一晚上晚睡不打紧,快给我读读你三哥来的信。”
      婉凝接过信,脸上不自觉地挂起了红晕。
      信是在德国读书的刘家三少爷刘文琮寄回来的。
      刘文琮是她的娃娃亲。两家因为世交的缘故在她还在娘亲肚子里时便结下了这门亲事,那时候民国刚刚成立,娃娃亲还非常流行,顾家又是中药世家,作风守旧,一直恪守这门亲事的约定,婉凝便是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的。
      “你也想你三哥了是不是?”老太太看出她的心事,慈爱地笑着问。
      “哪有。阿奶听我给您读信。”
      “阿奶,敬颂颐安。德国夏日凉爽又短暂,不比上海夏日之难熬,阿奶可以放心。吾毕业之事稳步行进,文章也日见完整,此要感谢阿奶之神秘小友倾囊帮助。”
      读到此处,婉凝脸颊更加红润,稍稍停顿了一下,刘老太太也笑意更浓地看着她。
      文琮用于博士毕业论文的一些史料是婉凝辗转苏州、昆山等地乡下,从乡长老那里一一收集和整理的。
      婉凝假装咳嗽一下,清清嗓子又接着念道,“夏日潮热难熬,阿□□疾常发作否?风湿之症缓和否?阿奶之身体为孙儿最最惦念之事矣,每念及此,常自责吾不能膝前尽孝,唯愿阿奶不必挂念孙儿,保重身体第一。毕业归国在即,繁琐事务少不得一一挂念,此信恐是归国前最后一封,请阿奶勿念。不日,孙即承欢膝前,共续天伦之乐也。康健安好,孙,文琮敬上。”
      婉凝意犹未尽地读完这页,重新翻了翻信封,再没多一页。自打住进刘家,已替阿奶给文琮写了三封信,阿奶每次都特意提起婉凝来家里小住之事。但文琮寄回来的两封信中都对此只字未提,婉凝少不得有些失望。
      “你三哥毕业事多,才写得这样短吧。”老太太早看出她的心事,又并不点破,只说,“你三哥心眼实,在外面求学艰苦不易,儿女之情恐是还未来得及想。你不要往心里去。”
      婉凝知道老太太有意安慰,笑着说,“阿奶竟逗我,他想不想儿女之情与我有什么相干。这次,还要再回一封信么?”
      “当然要回,这是规矩啊。”
      “可算算日子,三哥也快回来了呢。我们再写一封,他怕也收不到了吧。”
      “哎,对啊,算算,确实快回来了。是哪天来着?”
      “三个上次信上说,估摸着9月20日能到。”
      “9月20日是哪天?你们这些新新人类,放着老祖宗的黄历不要,偏要用洋人的历法。”老太太撇撇嘴,又掐着手指想算清楚9月20日到底是哪天。
      “阿奶,是八月十八。”
      “奥,那也便就在这个月了,不必回信了吧。”
      “好,这么晚了,阿奶早些休息吧。”
      “好,你也早些去休息吧。这些天更注意点身子,要变天了,早晚的露水重,少出门。”
      “哎,婉凝记下了。”婉凝浅浅笑道。
      婉凝看老太太神色倦怠,不想再拿给下人请大夫的事烦劳她,只伺候老太太就寝便回了房。

      婉凝到房间喝了口茶,又想了想,跟婷芳说,“婷芳,你拿了药箱带我去看看锦里她娘吧。”
      “小姐,我还以为您不想管这事儿了呢。”
      “怎么能不管?学医的,明知道有人生了病,还不去看么?”
      “可小姐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呢?要我说,锦里她娘也常犯头痛的毛病,挺挺不就过去了。”婷芳说道,“再说,若真是瘟疫,小姐去了感染了瘟疫事可就大了。”
      “若真是瘟疫,我不去事情才会大呢!如果不及时控制、隔离,让和她接触的人感染上,后果你是知道的!”
      “好吧好吧,反正您是小姐,您说去咱们就去呗。一会儿给您拿个帕子蒙住口鼻,若真是瘟疫,多少也有些防护措施。”婷芳无奈地妥协。
      婷芳是婉凝家账房先生的女儿,从小和婉凝长在一起,虽名义上主仆,却更像是长婉凝一岁的姐姐,言语间也没有特别多禁忌。
      婉凝满意地对她笑笑由她带着来到锦里娘的房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绵绵女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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