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关风西月

13、第三章

　　然而事情不出多久就发生了变数，当时我还在理着颐中那点儿小心事，没察觉到那些小王八蛋们的异样，直到小霸王无意中提醒了一句，我才能镇定自若地面对眼前这幕。

　　我不知道小王八蛋们怎么说服王主任，此时她就将我和颐中的父母都管叫来了，我倒还好，崔父走不开，只来了崔母一人。反观颐中那边，罗家人除了大媳妇和几个孙子外就连罗瑜也到场了，原本不是很宽阔的办公室瞬间挤满了人头，想必王主任也料不到场面会这么大，脸色很是惊诧，最后唯有将人叫到连通办公室的会议室里头。

　　三儿子是个着紧颐中的人，还没等王主任发话，便直直道：“王老师，你在电话那里说我儿子早恋的事是真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主任动了动嘴，一旁的三媳妇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颐中，截住她的话头说：“我看颐中有喜欢的姑娘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影响学业就好了，难得颐中会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好的。”

　　王主任微愣，随即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作为老师我不提倡学生早恋……”

　　三媳妇打断道：“老师，我明白你的用意，颐中能有你这么负责任的老师真是他的福气，不过这事儿我们会好好跟他谈谈，老师你就放心吧。”

　　王主任强撑笑脸跟罗家几人客气了一番，方放人离去，却又独独留下我和崔母二人。颐中见此，登时闹起不快的神色，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罗家几人自是不会撇下颐中，便也站着不动，一个个好奇地看向我们仨。

　　许是王主任碍着罗家人的面不敢对我俩娘说得太直白，不过话语间到底是有将这桩儿推到我身上去的意思，说好听是怕我早恋耽误学业，说难听了就是爱找我的茬，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崔母又是个忍气吞声的，听了王主任几句话也不辨明是非，一个劲的就向王主任、罗家人低声下气的道歉。

　　我虽与崔家人不甚亲近，却也看不惯崔母如此卑微讨好，当下走上前去拉住她道：“妈，你别这样，我和颐中只是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是他们虚传的，怎么可以当真！”

　　崔母握紧我的手哀求道：“广姈，你就认了错，向老师保证不会再犯了吧。”

　　我皱了皱眉，觉得崔母这话说得很不厚道，看她样子，是铁了心认为我有错了，现下我说什么都无用，莫名的对广姈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无奈。作为母亲非但不护着自己的女儿，还要与外人一道损伤自己的血亲，完全不顾孩子的尊严、信任，只一味的无视和践踏，稍显得过分了。

　　这样不可理喻的母亲我是打心底不屑的。

　　我是个过来人，当了一辈子长的母亲，纵使我那仨儿子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我也会尽自己的能力维护他们，这无关对错的原则，而是作为母亲，天生就被赋予了保护他们的使命，要是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守住，那家也断然留不住的。况且这件事广姈本无过错，崔母就更不能以这样的理由对广姈进行仲裁和决断，因为这种以爱为名的关心担忧最为伤人了。

　　于是我扒开崔母的手平静说：“你身为人母，就不能用心一次的去了解自己的女儿吗？别人说的话你就那么相信，连女儿的解释都不愿听信？你可以毫无尊严地承担所有莫须有罪，但是你的女儿不能！今日你不能以母亲的身份维护自己的女儿，他日你也定不能护她分毫，那么你还想继续下去吗？”

　　崔母死死地盯着我，痛声道：“妈还不是为了你！”

　　我怒极反笑。

　　在边上看戏的罗家人眼见事态愈发不可收拾，最年长的罗瑜站出来对崔母道：“孩子的妈，你别激动，我看啊这事真不是事儿，孩子们说不是，那就不是，我们当长辈的总不能凭着几句话、几张照片就定孩子们的罪，孩子的妈你说是不是？”

　　崔母敛下神色，沉默了下来，没有给罗瑜任何回答，只是复杂地看了我一会，便叹着气对王主任赔了几句不是，没再理睬我，就独自离开会议室。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王主任顿时为难了起来，这罗家人多，人人唠叨一句也够她烦的了，许久之后，她好不容易遣走罗家人，自个儿也甩手窜了出去。

　　这事才到此为止。

　　回去教室的路上我和颐中都无话可说。

　　我沿着走廊道栏杆外的景致一路看了下去，兀的回想起刚才见到的罗家人，心口传来的灼热感已经淡了几分，我没想过去见罗家人，却还是在各种情况下遇上，或许从我见到颐中的那刻起，我这命中刻上的罗氏就隐隐作祟了。

　　想到此处，我忍不住问道：“颐中，刚才来的都是你家里人吗？”

　　颐中不疑有他，直言相告自己家里的情况。

　　之前我只套问出自己去世的事，如今又从他的嘴里听到诸多后续。三儿子追回了三媳妇，二儿子跟二媳妇大吵了一架后又和好了，至于大儿子却和大媳妇离了婚，孙子一人一个，如今仨兄弟没了隔膜倒亲近了不少。最后提到罗瑜，颐中说现在的老宅子都是她管着的，虽然继承权仍在大儿子身上，但是罗瑜确实有几分本事，那时候罗家乱成一团，就罗瑜还能管着事，不然都不晓得那头家会不会就此分崩离析，所以大儿子才由着罗瑜。

　　其实罗瑜能替我管着这个家，我是松了一口气的，也许她的家庭并不比我好多少，但正因为有过相似的经历，她才能善待我的家人，而我也希望我的家人能回予她善意的报答，做到毫无间隙的生活在一起。

　　我收回心绪，不禁唏嘘道：“你家里的事说起来每一件都是跌宕起伏的啊！”

　　颐中似有所感地低笑一声，眉眼间却流露出一丝化不去的忧郁，配上他端正秀气的面孔，竟有种孤立之感，让我看怔了眼。

　　再次回到教室已是过了两节课有余，我坐下后就对同桌说道：“梁少豫，我发现你难得有一次好心。”要不是他提醒了我，估计我见到罗家人的时候一定会干出糊涂事来。

　　小霸王闻言，睇了过来，一双眼充满了邪气：“我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人，你最好收起脸上的感谢。”趁着所有人都被讲台上凶巴巴的化学老师吸引时，他蓦地将我拉到桌子下，附耳道，“这件事可没少我帮忙啊，你还要谢我吗？崔哑巴！”

　　我纳闷道：“那我收回刚才的话。”

　　小霸王则慢悠悠地窜回到上面，懒声懒调说：“不过现在我觉得没意思了，告诉你一声反倒还能看到你惊慌的样子，感觉还不错。”

　　我顿时语塞，这小霸王天生就是来奴隶人的，好像我前世欠了他一屁股债似的，现在恨不得一次性讨回本金加利息，亏我以为他性子变好了，事实表明只是我眼瞎了而已，有句话套在小霸王身上再适合不过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过我也没指望小霸王能有所成熟稳重，这事儿就算没有他掺合，估计还是会成事儿的。班上的学生、甚至连各科老师对广姈都有着或深或浅的厌恶和不喜，尤其班上的人，他们年轻不懂事，很多事做起来都是任性妄为，无法追究其对错的。广姈只是性格上孤僻内向，却总是被人排斥挤兑，受到的不公是无法衡量的，随意一个人都可以轻易伤害患有轻度孤独症的广姈。

　　就连崔母也不例外，这样才更让人心寒。

　　一想到崔母，我就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她有些地方很不对劲，早前我就对崔家俩的态度感到疑虑，现在琢磨了一会，仿似脑子里塞满了一团团疑云，怎么也拂不开。

　　这日大晚上，我有些失眠，便打算到阳台上吹吹风。夏日里的风却夹带着轻微的声音，不太熟悉，也不至于陌生，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靠在栏杆静静地听着。

　　崔母道：“……阿扬，广姈又变得像以前那样不听话了，今天她老师叫我到学校去，说广姈跟班上的一个男生谈恋爱，我才训她几句话，就倔起性子，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以前……阿扬，我心里很难受，为什么孩子会变成这样……”

　　阿扬是崔母管崔父的昵称，想必她现在正跟崔父讲电话，我听着崔母的话，就是想不透这家子到底怎么个怪事儿，总觉得莫名得很。

　　这会子正好从崔母那里顺出了一点信息，广姈看崔母的眼神一定不会是友善的，而令广姈如此看待自己的母亲，这当中必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

　　我在崔家生活了将近一个季度，因为没有归属感的缘故，并不愿深入了解崔家人的事，但想想崔母的态度和她说过的话，我再也按耐不住，当即踱回房内，再次翻找起来，从广姈的房间到客厅，三层楼我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与广姈有关的东西，仿佛广姈过去的痕迹被人刻意抹去一样，让我无从入手。

　　直到某一天，我在后花园漫步的时候被一块坚硬的东西绊倒，我才从这稀松贫瘠的土层下面刨出了一个氧化得厉害的铁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