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缘》漠杨

1、美梦破碎

　　“哇，这儿好美啊，我怎么从来没来过啊”漠溪闭上眼睛深呼吸，山花烂漫，微风拂面，美妙的心情揉碎在灿烂的阳光里，
　　“我怎么会骗你，你看，那边还有大片的小野花”子轩牵过漠溪的手，示意她往左看，
　　“我要去那边，快点快点”漠溪挣脱子轩的手往花海那边跑去，
　　“慢点儿啊”，子轩一脸无可奈何，背着画架跟过去。漠溪答应他只要找到一个地方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大片的花海，青翠的树丛，就替他画肖像，
　　“子轩，快过来”漠溪在花海里肆意奔跑，裙摆伴着欢快的笑声随风起舞，
　　子轩看着眼前的漠溪，一时呆住了，多久没有看到这么轻松自在的漠溪了，子轩不禁有些心痛，自己一定要更努力，让漠溪幸福。
　　子轩定定神正欲抬步追过去，却发现花海已空无一人，
　　“漠溪，漠溪。。。”子轩满头大汗的睁开眼，又做梦了，抬手看时间才凌晨2点，室友们的鼾声正此起彼伏。一侧身后背嗖嗖发凉，汗已湿透全身。最近总是梦见漠溪不见了，让他忐忑不安。
　　子轩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索性下床出去走走。
　　南山大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综合类大学，位于南山市东郊。静谧夜色中的百年老校更显庄严，这是他和漠溪约好让梦想起航的地方。他学金融，她学绘画，然后一起去欧洲留学，他去英国剑桥大学，她去法国巴黎美院，再去荷兰定居过田园牧歌般的生活。漠溪总嘲笑他爱财如命，子轩却说以防万一，假如她的画作身后几百年才成名，这辈子岂不穷困潦倒，所以他要赚钱养她，要买能看见风车的大房子。
　　子轩入学已经两年了，南大金融学院金融工程专业，一如他们预先设定的轨迹。漠溪比他小三岁，此刻正煎熬在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

　　叮铃铃…，刺耳的钟声响彻整个南山一高，刚刚还鸦雀无声的校园顿时沸腾起来，漠溪甩甩酸疼的右手，又来回检查两遍确保没有题目遗漏，没有明显错误，才放心开始收拾文具，等待监考老师收卷。
　　“姐，考的怎么样”漠溪刚起身，就看见思佳已经迫不及待的站在门口等她了，一准儿又是提前交卷，第一个出了考场，
　　“你们姐妹俩啊，哪次不是稳坐状元和榜眼”监考老师笑盈盈看着这对聪慧可人的姐妹花。漠溪和思佳的妈妈王敏慧是南山一高的英语老师，爸爸是市教育局局长，学校里的老师没有不熟识她俩的。
　　“你怎么又提前交卷了，妈妈都提醒你多少遍了”送走监考老师，漠溪正要数落思佳，
　　“哎呀，姐，我知道，我知道，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多检查比少检查好，在时间不充裕的情况下呢，检查一点是一点，肯定比不检查好，就妈妈那些条条框框啊，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思佳努着嘴央求漠溪打住。漠溪也不再多说，一来思佳虽然一直是全校交卷第一人，而且提早的时间屡创新高，也从没出现过马虎出错的失败案例，二来这事儿必然有人向王敏慧报告，回家后免不了还得挨一顿小训。
　　明天就正式放暑假了，市委家属楼距离学校有半小时的路程，可是两姐妹都不愿搭校车，只要时间许可，宁可溜达回去，一路叽叽喳喳，闲聊着学校发生的新鲜事儿，轻松而愉快。

　　“妈妈，这么早就回来啦，您下午不用监考？”漠溪一打开门，就瞧见王敏慧坐在沙发上，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难道？
　　“思佳，妈妈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做完了题目要认真检查。。”
　　果然又是提早交卷的事，只是这传播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漠溪心想，冲思佳吐吐舌头，径直往自己卧室走去，
　　“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你明年就要高考了，这个坏习惯怎么就改不掉，小了说是你聪明，大了说是你不够谦逊。。”王敏慧总有很多理论来支撑她的育人之道，
　　“哎呀，妈妈，我只提前了半小时啊，我真的检查了，翻过来翻过去，卷子都快被我翻烂了”思佳作崩溃状，“您再这样，我看啊，我不得考前综合症，我干脆考后综合症了”
　　漠溪放下书，揉揉走的有点发酸的小腿，听着客厅里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有理有据，振振有辞，不觉微微一笑，幸福是可以传递的。思佳是南山市有名的小天才，5岁时就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小学奥数课，别的小朋友抓耳挠腮也答不出几个题目，思佳回回提早做完还一分不差。可王敏慧出生书香门第，自小受的教育是谦虚做人，谨慎做事，思佳这颗璀璨的星星似乎总超出她的想象，虽带给她许多惊喜，也让她担心更多。
　　每每这种时候，漠溪都十分羡慕思佳享有的这份来自母亲的絮叨，在她看来这份不必要的絮叨正是母爱的表达。但王敏慧对漠溪的疼爱只是停留在一定距离之外，正如漠溪从不会违背她的任何教导，哪怕无意间一句玩笑。漠溪不知道什么叫撒娇，也不知道如思佳那样和王敏慧顶嘴是什么滋味，就这样不远不近，小心翼翼地认真生活。
　　漠溪是王敏慧的外甥女，王漠溪，而思佳姓陈，陈思佳。
　　6岁那年，由于父亲发生意外，母亲离家出走，漠溪便跟着王敏慧，她的姑妈一家生活。一晃眼12年过去了，每天爸爸妈妈叫着，日子久了，也像是一家人。

　　“姐，姐”思佳盯着漠溪发散的瞳孔，拼命拿手在她眼前晃，
　　“嗯？！妈妈原谅你啦？”漠溪发现思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自己跟前，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在白净的瓜子脸上忽闪忽闪，
　　“唔，那还能怎样，又不是第一次，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都叫你半天了，一点反应没有”要说漠溪有什么地方比思佳强，除了画画，就是发呆了。
　　“不知道发呆是我的特长啊，大惊小怪”漠溪借她的话还击，拿手指敲敲思佳的小鼻子。她喜欢这个天资聪颖，古灵精怪的表妹，虽然就比思佳大半个月，不过一直让着她，或许是寄人篱下的心理作祟吧。
　　“漠溪，你的电话”王敏慧已经系了围裙准备晚饭，恢复了往常笑呵呵的模样，思佳这颗蜜糖对她向来很管用，
　　“喂，漠溪，我是萧楠”子轩把着萧楠的肩，耳朵紧贴着手机，虽然和漠溪、思佳从小玩到大，但王敏慧家教严厉，尤其是看着一双女儿出落的越发美丽动人，平日里学校男生谁有一举一动她都严加盘问，若是断绝和男生接触，她会更加欣慰。所以每次找漠溪，子轩都得麻烦各位女性亲朋好友，屡试不爽。
　　“楠姐？”漠溪还沉浸在刚才浮想联翩的思绪里，
　　“我们学校有画展，今天最后一天，明天就结束了。你今天考完试了要不要去参观参观？”萧楠在南山大学美术学院读大三。
　　“噢，我和妈妈说一下，我是直接去你学校吗？”漠溪已然明白是子轩在捣鬼，
　　“我们在小区门口等你，快点啊，一会叔叔爸爸们该回家了，我们无处藏身”萧楠放低声音，像是在搞地下活动，
　　漠溪放下电话赶紧去厨房向王敏慧打申请，顺利获批。对于漠溪的事情，只要理由正当，不促及她育人的原则底线，王敏慧一般也不会多说什么。

　　漠溪气喘吁吁跑到小区门口，只看到萧子轩一个人，纯白T恤，浅灰牛仔长裤，正笑呵呵望着她。
　　“楠姐呢，就知道是你的鬼主意”漠溪并不责怪，和子轩在一起她觉得很安心。
　　“她嘛，发挥完作用自然就消失喽”子轩牵过漠溪的手，往街对面走去。漠溪已经习惯这样被他牵着，从6岁刚来这座城市起，每当有人在背后议论她没爸没妈，子轩都会牵起她的手，陪着她一路往前走。起初漠溪只是想，有一个大哥哥照顾的感觉真好，不知何时开始这种感觉慢慢发生了改变。
　　“又在发呆了，可惜高考没有发呆这门考试，否则你一准儿超过思佳了”子轩摸摸她的头，“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
　　“什么地方啊？”漠溪永远像个跟屁虫，子轩说什么都能调动她兴奋的情绪，
　　“穿过这条街，往西500米，再往北1公里，在马路西边就是了”子轩比划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像是在背地图，
　　“啊，原来你也没去过啊，迷路了怎么办，我还饿着呢”漠溪故意哭丧着脸，
　　“没去过的地方多着呢，跟着我怎么会迷路”，子轩用力捏捏漠溪的手，似乎在告诉她，不仅仅是这次，以后的人生路上只要有他，她都不会迷失方向。
　　漠溪会心一笑，也用力回握他的手。

　　“老板，给我们一台拉胚机”辗转几个街区，终于到了子轩说的地方，陶艺工坊。门脸儿不大，不过四五平米，陈列着各式各样烧制好的成品，花瓶、器皿、笔筒、小动物，琳琅满目，十分精致。
　　“这些都是客人们制作的，你们要是做的好啊，也可以放在这里做展品”老板看上去50多岁，系着粗布围裙，手上还有几块泥印，想来也是爱好制陶才开了这家店。
　　“哇，空间这么大”漠溪和子轩跟着老板穿过门店，沿着一条很窄的走廊去作坊，走廊尽头竟是一片开阔地，搭着好几个露天的大棚，大棚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不少拉胚机，每五、六台拉胚机旁边就布置了一张工作台，方便客人手工制作。此刻已经有不少客人正在忙碌着，有情侣，也有妈妈带着小孩儿，还有独自一人的，看来这制陶是男女老少皆宜的一项活动。
　　“真是别有洞天啊”，子轩也对老板曲径通幽的巧妙安排深感佩服，难怪云采薇一提到这家店就赞不绝口。
　　“你们就用这里的机子吧，泥胚在这边，手工台就在旁边，这些是可能会用到的工具，都请自便”，老板热情温和的一一交代，不似见惯的生意人，反倒像一位布道的雅士。
　　不等老板说完，漠溪已经捧着一块泥胚准备动手了，温润细腻的陶土从指缝间滑过，让她想起和爸爸一起玩泥巴，那时候她很淘气，总缠着爸爸去河边抓小蝌蚪，其实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捏泥巴，等傍晚裹着满身泥回家，妈妈一边帮她洗手一边训斥爸爸，爸爸就冲她做鬼脸。。。
　　“你好厉害哦！我好崇拜你哦！”子轩看漠溪做好一只大肚细口花瓶，故意提高嗓门讨好她，
　　“少来啦，只要跟着机子旋转拉伸就行了，你也可以啊，不信你试试”漠溪白他一眼，才不会轻易上当，
　　子轩坐下来也照着漠溪的样子，一只手放在泥胚中间做抵手，一只手护着外壁，果然很快呈现出圆柱形，可怎么才能鼓出大肚子又收成窄口呢，眼见着泥胚机快速旋转，柱形筒越来越高，
　　“姑娘好手艺啊，大肚细口瓶看似容易，真正做起来却需要力度均匀，还得把持好弧度，收口的时候更需要借助陶土的粘性，用巧力才不至于塌陷”老板在作坊四处转悠，时不时指点新来的玩家，
　　“噢？这么大讲究，难怪我做不成呢”子轩恍然大悟，漠溪也一愣，不过跟着拉胚机随手转转，竟得到老板如此赞许，
　　“姑娘愿意的话，烧制后可以放在小店做展品”老板不仅自己喜欢动手做，对于好的作品也是不忘收藏的，
　　“没问题，漠溪，我们做一全套不同Size的放在一起，好不好？”子轩赶紧拉了漠溪坐下来，想起上次云采薇告诉他，自己做了一只小猪笔筒，被老板留下来做展品，整个人跟中了大奖似的，一下午都合不拢嘴，
　　“好啊，你们要做出一全套这么精致的，我给你们单独腾出一个格子来”老板也来了兴致，
　　漠溪无奈的摇摇头，感觉子轩就像是经纪人，而自己是他的艺人，谈好了条件，就该粉墨登场了，
　　“好，来吧，这只手放这里，轻轻护着就行，等瓶底成型以后再慢慢往外用力。。”
　　“哎呀，怎么这么笨啦，力度太大了”漠溪看着几欲塌陷的陶胚，生气的责怪子轩，
　　“我错了，我错了”子轩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笨过，赶紧求饶，
　　漠溪起身更贴近子轩一些，两手轻轻压在子轩手上，重新将陶胚放置在机子中间，再缓缓旋转。。
　　子轩静静看着身侧的漠溪，粉扑扑的鹅蛋脸，几绺发丝随意垂散在耳畔，眼神清澈专注，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小女孩儿了。作坊里闷热的天气让她额头微微渗出几滴汗珠，漠溪抬手拭去，留下一道泥痕，却浑然不觉，子轩禁不住轻轻笑了，他喜欢这种专注的美，全神贯注，简单纯净。

　　“好啦，好啦，大功告成”漠溪拍拍自己沾满泥浆的手，看着忙活半天的成果，5只不同Size的大肚窄口花瓶，很开心。
　　“嗯，佳作！老板这回肯定得给我单独开辟陈列格了”子轩看着满脸泥巴，喜滋滋的漠溪，哭笑不得，
　　“我怎么啦？你怎么表情这么纠结？”
　　“来，我帮你擦擦，这样就更匀称了。。”
　　“啊！讨厌”

　　从店里出来已经九点了，正是王敏慧规定的晚归时限。漠溪虽然着急赶回家，但子轩一直叫肚子饿，漠溪不忍心，只得陪他去吃米粉。
　　君子米粉是一家老店，在市委家属楼对街，紧挨着市委招待所。打小他们就常来这儿吃，有肥肠味、牛肉味、三鲜味，混得熟悉了还可以去厨房自制调料，活像市委招待所的小食堂。
　　“孙姨，一个牛肉、一个肥肠，都要大碗的”子轩没等进店就大声嚷嚷，过了饭点儿客人并不多，
　　“来啦，快进来坐”孙姨40来岁，体型匀称，保养的很好，整日里和机关里的人打交道，能说会道，总是堆着一张笑脸。“孟主任出差啦，家里没人开火？萧院长晚饭也是来这儿吃的”子轩的爸爸萧远山是南山市高院的院长，妈妈孟文丽是市委办公室副主任。
　　“噢？是么，应该没出差吧，或者有别的事”子轩随口答道，
　　“你下午没回家？”漠溪奇怪，
　　“我知道你们今儿考试结束，想着带你放松一下，从学校回来正琢磨怎么约你，正巧碰上萧楠了，就没回家”，子轩大口吃着米粉，头也没抬，
　　“嗯，小心你妈盘问你，”漠溪嘟囔着大口吃着米粉，刚才玩的太尽兴，不知不觉过了3个小时，肚子早空落落了，这家米粉真好吃，难怪经久不衰，
　　“不过也没关系，你上大学了，真忙假忙也没人知道，有的是借口”漠溪跟着又补上一句，羡慕之意溢于言表，
　　“谁说的，我当然真忙了，过两天剑桥大学一位教授过来，我得好好和他聊聊，争取他的推荐，好早点拿到Offer”子轩自信满满，他要做的事情向来十拿九稳，
　　“真的啊！？”漠溪发自内心替他高兴，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就等你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欧洲留学，然后去荷兰住可以看到大风车的房子”子轩一脸笃定，
　　漠溪莞尔一笑，眼睛一眨，她要好好努力，跟上子轩的步伐。

　　子轩把漠溪送到楼口，见她进了电梯，自己才转身往对面楼走去。
　　漠溪很少这么晚回家，钥匙在门孔里转，心里一直打鼓，想着编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王敏慧信服。
　　轻轻推开门，客厅和几个卧室的灯都已经熄了，看来他们都已经休息了，虽然庆幸也不免有小小的失落。关好门，蹑手蹑脚往自己卧室走，
　　“漠溪。。”王敏慧的声音，
　　“诶。”漠溪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正欲答应，
　　“你不要想太多，把她养这么大，我们也问心无愧了，再说你要替思佳想一想啊”漠溪的养父，也是她的姑父，陈万千的声音，
　　漠溪突然僵直在父母卧室门口，分明听到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本能的停下来，大气不敢出，
　　“可，漠溪有很好的绘画天赋，读成考会让她前途受限制啊”王敏慧似乎很为难，毕竟漠溪是她的亲外甥女，十几年来也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现在财经类专业才是社会热点，学美术很难就业，让她读成考早一点毕业，趁我还在位子上，可以安排到学校任教，对她也是件好事”陈万千的语气很肯定，“思佳是个天才，应该得到很好的培养，将来还得送她出国留学，我们还得操不少心呢”
　　“漠溪学习一直很好，凭她现在的成绩，考南大美术学院肯定没有问题，再说你当初可是答应了我妈要把她养大成人的”王敏慧还是有所顾虑，
　　“考试本身就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再说了，即便读了美术学院，等到毕业又有很多事情，到时思佳的事都忙不过来，漠溪你管还是不管，我看不如趁早安排，这样她以后的生活也有个起码的保障”陈万千已经打定注意，而且他肯定如果用思佳来做理由，妻子最终也会妥协，
　　“唉，我看到子轩今天又打电话来找漠溪了，漠溪真要读了成考，他们的差距。。。”原来王敏慧知道是子轩，只是不露声色，漠溪突然觉得自己精心编造的借口，在她看来不过是些小孩子的把戏，
　　“漠溪和子轩的差距不是成考、本科，或者留学的问题，萧院长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百里挑一的优秀，哪能不介意漠溪的身世，他之前倒和我说过，很喜欢咱们思佳呢”
　　“唉。。。”
　　王敏慧没再坚持替漠溪争辩，或者本没有替她争辩的意思，只是心里上过意不去，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和时间罢了。
　　漠溪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感到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就这样呆呆矗立在父母门口，一直到后半夜，才踮着脚尖轻轻回到自己卧室。

　　靠在床背上，蜷着双腿，漠溪开始慢慢回想陈万千和王敏慧刚才的对话，6岁起的一幕幕画面在眼前浮现，她记得爸爸过世第二天妈妈就不见了，一直是奶奶带着她，奶奶身体不好，做过心脏搭桥手术，行动很不方便，但总是慈爱的看着自己，一日三餐都要亲自搭配再让保姆去做。半年后奶奶突然病重，那天全家人都围在医院急救室外面，王敏慧一家也从南山市赶回来。后来医生让家属见最后一面，奶奶只让姑父一个人进去，几分钟以后急救室的灯变黑了，姑父出来后就抱着自己，问愿不愿意和思佳妹妹一起上学。
　　漠溪想，这12年来，姑父一家对自己确实很照顾，吃穿用度都和思佳一样对待，自己也改口叫爸爸妈妈，对他们的话言听计从，原本以为真的已经是一家人。她甚至想了千百个理由，想乞求他们不要让自己读成考，她可以向他们承诺自己上大学以后不再花家里的钱，毕业以后留学也好，找工作也好都不要他们操心，而且她要一辈子好好孝顺他们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可他们或许并不需要自己的孝顺，尽管他们曾经为自己付出，将自己养育这么大，这些可能仅仅是为了履行对奶奶的承诺。如果从来没有自己或许会更好，而如今能够尽早妥善的安排自己，则会替他们省却未来可能出现的麻烦，又能求得一辈子的安心，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顺从他们的安排，或许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姐，画展很晚吗，好大的黑眼圈”思佳喝着牛奶，盯着漠溪苍白的脸。漠溪并没有哭，只是一宿未合眼，眼睛发涩。
　　“怎么了，漠溪，昨天回来的很晚吗，是不是哪不舒服？”撇开其他，王敏慧是一位合格的贤妻良母，
　　“嗯，没有，回来晚了点，所以没睡好，没事儿”漠溪发现自己突然不再那么害怕王敏慧了，可以坦然承认自己晚归，
　　“那就好，以后不要太晚了，这样影响身体”王敏慧今天也格外的温和，大度。
　　“好”漠溪微微一笑。
　　“漠溪。。”王敏慧欲言又止，
　　“嗯？”漠溪知道她想说成考的事情，陈万千毕竟是外姓人，王敏慧来说更合适，
　　“昨天你爸爸说，今年的成考快开始了。。”
　　“成考？关我们什么事？！”思佳嘴里塞着半个鸡蛋，毕竟教育之家长大，也了解一二，成考年年举行，主要是方便那些自学成才的社会人士深造，和她们科班出身的学生没什么关系。
　　王敏慧看了思佳一眼，思佳不解的反瞪回去，漠溪没说话，像是在等着自己的宣判，无力回应。
　　“你爸爸说。。我们想，让你参加今年的成考，这样可以早一些毕业，趁你爸爸还在位子上，好替你安排个好一点的学校任教”王敏慧终于一字一句说出来，也不觉松了一口气。
　　“姐干嘛要成考，她又不是高考考不上！任什么教啊，她要当画家。。”思佳喷着蛋黄屑，瞪大眼珠子，怒视王敏慧。
　　“思佳，”漠溪终于抬起头，“我觉得妈说的对，现在就业多难哪，爸爸过几年该退居二线了，到时托人也麻烦，还是趁早的好”
　　“姐，你疯了？！”思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分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怎么大家都那么古怪？
　　“漠溪”王敏慧对思佳的顶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斥责，她显然内心也并不好受。
　　“妈，我回头看一下招生的学校和专业，再开始复习，应该来得及，您放心吧”漠溪冲她微笑，一如往常。
　　王敏慧没有想到漠溪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她从早上起床就一直琢磨该怎么开口，如果漠溪坚决反对怎么办。
　　不管怎样，她能欣然同意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个就是资料吧？”漠溪走到茶几前拿起厚厚的一叠材料，看来陈万千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对，对，都是你爸爸从局里拿回来的，你好好选一选”王敏慧赶紧说，
　　漠溪拿着资料回卧室，听见思佳起身要追过来，被王敏慧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