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宅斗的丫鬟爱吃肉》本色

58、衣锦还乡

　　郑二奶奶站在人群里，初夏的阳光已经很有热度，等候多时，晒的她鼻尖微微冒汗，脖子也汗津津的，郑二奶奶不舒服的用绢帕擦了擦脖颈处的高领——因为要迎接贵客，必须要穿戴正装，参与的都是有品级的夫人，大多都按品大妆，她还没有封诰但也得穿几层大礼服，站半天又热又累，心里把兰池骂个不停。
　　没错，她迎接的就是兰池。几年前把这个爬床的贱婢扔出去了，以为她早就死在风沙之地，也成功震住了宅内企图勾引爷们的大小狐狸精，虽然郑二爷风流不改，还不时和狐朋狗友出去喝花酒，但起码宅门里算得清静。
　　本来她已经将余兰池这个名字忘在脑后了，没想到她人还未回名已先至。一年前朝堂上就有人关注她，后来边城和签定不战协定的事情反复折腾了有半年多，她的名字就频繁被那些大人提起，郑府爷们回家说情形，她才知道兰池已经今非昔比，麻雀变凤凰了，竟然成了什么提图可敦，什么鬼玩意？
　　当时她和妯娌们就表示了不屑，粗野的蛮人见过什么美女，初见细皮嫩肉的南方女子不想带上床才怪了，兰池也就那脸能看，肯定是以色侍人呗，攀上高枝能多久？据说蛮人体壮如牛，又爱打女人，床第之间也是粗鲁无比，她那体格儿能经的住多长时间折腾，过不了几年就被搓磨死了。

　　可谁知道她还没被搓磨死呢，就先跑来搓磨她了！因为边关协议的签定成功，崇明帝非常高兴，力邀曼安可汗来访玩——其实也是个花招，大可汗多大年纪了根本不可能过来，但盛情难却必定会派人来。促成边境和平的本来就是乞察领主和提图，那多半就是年轻力壮的提图了。
　　那边的探子早就说了，那里实行议政制，这乞察部落的领主权势不逊可汗，他儿子丹顿提图是唯一继承人，和可汗儿子一块儿喝酒的话，王子们为了取得支持还得巴结他。再说这个提图的可敦是南城人！天给的好机会，当然要邀请过来搞好关系，以后能减少多少战乱啊。果然，曼安人送来消息，由乞察部落的提图和可敦代可汗访崇明。
　　兰池的出身经历当然早被拨拉的清楚，崇明帝顿时觉得自己英明无比！他不拿出选婚的主意能有今天的局面吗？果然是真龙天子啊。不过再一想，能被派出去的丫环，之前还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要是对家乡有怨气就不好了，所以这次有必要让她留恋，让她出气！
　　所以礼部安排了系列活动，其中包括贵妇们迎接兰池，而郑二奶奶本来身份不够，也因为是曾经的主家参加了迎接的队伍。

　　临近正午，车马终于进城，提图由简郡王陪同去了礼部，先接收国书，一并设宴洗尘兼商谈。而兰池作为需要照顾的、远路而来的劳累可敦，直接到礼宾舍，接受以简君王妃为首的贵妇们的接待和休整。
　　在大家望眼欲穿之后，兰池的马车终于驶进了礼宾舍。先是一队威风凛凛的铁甲兵，腰跨战刀，每名战士都有着冷肃刚硬的气质，眼神锐利、黑色甲胄极具侵略性，他们一进来顿时让众人都不由噤声，看着他们训练有素的分队，将礼宾舍巨大的广场围了起来。
　　再之后是一队软银甲白马的亲卫队，都是精干高大的青年男子，至少比南城男人高一个半头。亲卫们不苟言笑，长相倒都是俊朗的紧，让不少丫环媳妇看红了脸。这些人形成了一个半圆，另有数十人两面排开直到门口，却是没有下马。

　　兰池的车驾终于到了，不急不缓的进入了礼宾舍。出乎意料的是，她乘坐的马车并不是大家想像的奢华，只有四匹马驾辕，也没有镶金嵌银，甚至没有权贵人家马车四角的缨络装饰。最要命的，是这驾马车简直就是开放式的！
　　这马车设计巧妙，车厢板可以抽起半幅，露出几乎小半面板壁，虽然挂了一层纱帘，可绝对能清楚的看到里面！这样的马车在天气好的时候，当然透气性好了，可是守礼的女子，别说大家闺秀了，就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媳妇儿，谁敢坐着这样的马车抛头露面？
　　哪家马车不是小小的开个窗，还要遮好帘子，姑娘们悄悄掀开一条缝往外瞟一眼，都会被自家嬷嬷数落，这兰池竟然就坐在这样的马车上一路招摇？郑二奶奶太过吃惊，竟然都没看到兰池的样子，就瞪着那马车。
　　她实在想笑死，果然是猖狂轻贱的女子，即使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还是不改骨子里的东西，毫无规矩，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来！那个什么提图也愿意？这要放在南城早被打死了！哈，那纱帘居然还能卷起，这样的女人不被浸猪笼才怪！
　　郑二奶奶环顾四周，果然众多夫人们都露出了些微的不屑，甚至有人用帕子擦汗挡下自己鄙夷的目光。就在众贵妇几乎不能维持自己表情的时候，到底简郡王妃城府深，涵养也好，整理了下衣衫准备上前接兰池。

　　没想到那些银甲亲卫忽然在马上一齐抽出了弯刀，用刀身有节奏的拍打金色的马刺，同时发出“嚯、嚯嚯”的声音，整齐划一的仿佛是一个人，昨天到的的三次之后恰好是兰池从车内走出。
　　突然发出的刀出鞘声已经惊吓了足不出户的太太奶奶们，有人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呼，而那些长长闪亮的弯刀在阳光下反射雪亮的光芒，打在马刺上的声势，让她们几乎站不住，更别提那惊天动地的呼喝声，当场就有一名体弱的贵妇晕倒，其他的人也是脸色发白的发白，变青的变青，没一个能维持刚才矜持高贵的仪容。
　　郑二奶奶站在队尾，恰好站离亲卫队不远，刀抽出的瞬间吓的差点儿坐倒，直到呼喝结束，那叫声还刺激耳鼓嗡嗡响，让她心脏跳的厉害，颤抖的手用帕子擦擦虚汗，强自咬牙镇定下来才没有失态。
　　先下车的是一名侍女，典型的蛮人打扮，鲜亮的箭袖窄裤，佩戴着漂亮的金头饰，身姿高挑、明目红唇很是美丽，她带着笑容打量身边，十分大胆，毫无怯意。
　　兰池下车了，再次让人意外。她没有穿衣料华贵、摆幅蹁跹的长裙，甚至没有戴贵妇们常用的披帛锦带，而是一身简洁轻便的衣服，式样来说半蛮半汉，清爽的青色半臂，窄袖束腰，衣摆开叉打褶，好像裙子长至膝盖，露出银白色的内袖和裤角。那衣襟和袖口绣着卷曲的云纹，腰上一条尺宽碧青色腰带，正中镶着块鸽蛋大的纯银托红宝石十分抢眼，右侧竟然插着一柄匕首。
　　她头上戴着一个漂亮的额饰，银色的项圈上嵌着几色宝石，两侧是垂下的珍珠串，颗粒圆润，大小几乎相同，这应该是她全身最华贵的地方，也的确衬的她面如芙蓉，尊贵非常。兰池轻快的从车上下来，周围的亲卫和铁甲兵也同时下马，簇拥在她身边，众星捧月不过如此。

　　兰池的美丽的，她的美不只是纯粹女性的柔美，还带着勃勃生气，有种大气和潇洒，那是无关性别的出色。简郡王妃暗自赞叹，如此容颜和作派，如果不说谁知道这人两年前还是个卑微的丫环呢？
　　简郡王妃主动上前，和兰池客套几句。兰池知道这些太太奶奶们不见外男的规矩，即使是亲戚也多有避讳，下层迎接上层贵妇见到侍卫也是片刻偶尔的事，今天一定被她的护卫们刺激不小，于是善解人意的要乌尔齐带人退出院子，只留那名侍女在身旁。至此饱受惊吓的贵妇们终于舒口气，将兰池簇拥进了酒席。
　　至于酒席上，兰池重饮家乡美酒的畅快，不等丫环慢腾腾的分食，习惯性从身上抽出匕首自己割肉什么的，有没有让她们再度难受，形成一片西子捧心的景观，就不在兰池的考虑之内了。
　　郑二奶奶知道自己有可能要被炮灰来平息兰池怨气，因此再多恨意都得藏在心里，力争得到谅解才得生存，于是等酒过三巡之后，就和自家太太一齐向兰池敬酒。女人的酒席多是低度甜口的果酒，谁人都能喝几杯，郑家大太太、二太太特意让二奶奶换了个大杯子以表诚意。
　　兰池看着面前几人摆出的笑脸，特别是郑二奶奶虚伪的致辞，什么早知不凡，什么天生贵相，什么时常想念……不用想就知道，这个只知后院固宠的女人，恨不得把她打死才对。

　　兰池并不推托，痛快干了郑二奶奶敬的酒，面容和气让她们放心不少，随即说道：“二奶奶。”
　　郑二奶奶连忙福身称不敢当。
　　兰池微微一笑：“有何不可，出身不能更改，我当年确在郑府为婢，又何必遮掩？”她的声音不大不小，附近的人都听到了，大有尴尬之色。
　　郑二奶奶面皮发热：“可敦哪里的话，能够照顾可敦几年真是我的福气。贵人自有天助，当真一点都不差的，可敦到了边城就遇到提图，还成就了边境安定之福，必会赢得老天眷顾，福泽绵延。”
　　这番话一说，连简郡王妃都暗自点头，觉得这郑二奶奶还算机灵，不但把话圆回来了，还送了顶高帽，这兰池若是大度知趣，也就松了心，后面几天再亲和亲和，这事也就解了，说不定还有了交往，毕竟是从小养在府里的，心里总有几分认同。
　　兰池侧头，似在回忆过往，珠串轻轻贴在她脸庞，说不出是肤色更莹润还是珍珠更光洁：“何必如此客气，说来我能去边城当是二奶奶的功劳，一别经年早已事过境迁，我又过的不错，还有什么放不开呢？”
　　听了这话郑家太太总算放下一半的心，即使是场面话也说明兰池不会太过追究。就听兰池又说：“只是有件事，每每想起总是不解，还得请教二奶奶。”
　　郑二奶奶心道来了，必是问起打她的事，把昨天想好的说辞又在脑子里过一遍，打叠起千般小心应对：“何事？请可敦指教。”
　　兰池笑道：“我在郑府多年，所以知道府上在南城东北面有座庄子，据说这庄子原本是一个农间富户的，因为出息好许多人问，他都说是祖产绝不肯卖。可后来却欠下大笔债务，又死在外乡，家里寡妻无奈只得低价把庄子抵给了郑府。”

　　郑家大太太顿时冷汗就下来了，这事她知道，无非是看中了田产，主家死活不给，郑家大爷使手段谋了来，此事虽是隐私，但府里人多嘴杂，肯定会有消息流出去，况且大户人家这样的事也不少，只要不暴露到明面上，谁去理会？但现在兰池当面问出来了，定是要借着这事整治郑家。
　　郑二奶奶暗恨，这分明是老大家惹的祸，怎么来问她？支吾道：“这事本是大房经手，我也不太清楚的。只隐约听说是那人在外暴毙，他家女人成天被人逼债，门都不得出好不可怜，这才帮她一把买下了庄子。”
　　这话听得所有贵妇都嗤笑，谁不知道那些事？难得她还说得脸也不红。简郡王妃面上含笑，心里却在盘算：这兰池看来是不肯放过郑家，该如何给个交待，既不伤筋动骨也能把这事圆过去？
　　兰池倒是爽朗一笑：“果然如此，当时我就道，还是郑府厚道，肯帮扶这样的人家。”说得郑大太太脸色铁青。

　　兰池又说：“可二奶奶，我还有一事相询。那庄子出息是好，除了庄户们住在哪里，还养活着你派去的十来人呢，那些人不事农桑，整天忙忙碌碌的来往于各处，穿梭于宅院之中，经常抬着箱子进庄、出庄，难道那庄子风景独好，要二奶奶如此看重？”
　　二奶奶听后惊的嘴唇颤抖，说了几个不，都组不成连贯话，她婆婆也盯着她，脸色扭曲，直想一巴掌拍她脸上。就听兰池笑盈盈的说：“说来二奶奶还有几本宝贝册子，专放在自己床头暗阁里，每个月都要记上几笔，不知是什么好书，也借来我们看看，请简郡王妃品评品评？”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多人都明白过来了。郑二奶奶这是违了法例，自己放贷了。虽然也有不少管家媳妇干这事，但干大干小不同，有人管没人管更不同。她有十几人专职这事，还把帐册藏的那么严实，想必规模不小，而且家里人并不知晓。
　　郑二奶奶惊慌的对着简郡王妇跪倒：“并无此事，请王妃明鉴！”
　　兰池笑着说：“二奶奶何必惊慌？不过几本书册，你不想给就算了，做什么急着不认呢？再说除了那个庄子，隔着百里还有郑家一块地，却是经常有人去买盐，郑家庄子出产果然丰富。”话是笑着说的，却是冷笑。别以为她不知道，在郑府多年，原本的兰池也是听说一些事情的，郑家二爷哪里来的那些银子去花天酒地？就因为他胆大包天的卖私盐！
　　而且他家里人真的毫不知情吗？那郑二爷不时给家族里的银子怎么说？只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坐人哗然，兰池看来是绝不放过郑家了，贩卖私盐是大罪，她连接甩出逼死人夺祖产、私自放贷、贩卖私盐这样的事情，只要一件查实郑家就会倾覆，三件确立还不知会牵连多少人。
　　于是这些人哪里还顾得上吃喝，兰池也善解人意的表示困乏了，放她们离去。看着简郡王妃率领贵妇们匆匆而去，兰池把擦手的丝帕扔在地上，和侍女谈笑着离开，没再看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二奶奶一眼。
　　二奶奶看那丝帕飘落在地上，惊慌失措的脑子中忽然想起，这帕子眼熟——当年她把自己用过的旧帕子赏给了刚提升的大丫环。那丫环，正是兰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