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纪年》aven

6、第 6 章

　　苏凉努力的把那些消极的想法扫出心底。她不让自己有空余发呆的时间，而是用各种各样的事情，一点一点填充着自己的生活。

　　她在每天出门和回家时，都会蹲在那棵小树苗面前，跟它说话，数着它是不是又长了新的嫩叶，是不是比昨天稍微长高了一些。

　　她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忘记怎么说话。

　　她甚至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苏木。

　　她想，这是她与爸妈之间，留下的不多的联系了。

　　而苏凉在家的时候，开始习惯用电脑播放音乐。有时是舒缓的钢琴曲，有时是激昂的交响乐，也有时候，她会选择近乎是歇斯底里的重金属摇滚。

　　而在出门的时候，她也会给自己戴上耳机。

　　这样，至少她可以不用觉得，自己生活在一片毫无人气的寂静里。

　　但是偶尔停下来的时候，也还是会觉得寂寞和恐惧。

　　寂寞只有她一个人的生活。恐惧可能发生的，未知的变故。

　　不过最近，她有了一项新的消遣活动——去书店看书。

　　书店分为三层。从苏凉上小学开始，周末和寒暑假就一直很喜欢在书店消磨时间。小的时候喜欢看童话故事，长大一些就开始看悬疑小说和漫画期刊。

　　书店里像她一般的孩子不少。或是坐在地上，或是靠在角落里，一看就是半天，不少书籍被孩子们翻来覆去的阅读，书角都起了毛边。

　　店员们其实并不喜欢他们。谁会喜欢光看不买的人呢？但是又不能赶，一来没有这么开店的道理，二来，说不定有家长看孩子喜欢，就帮着买下来了。

　　不过，私底下对孩子们甩个冷脸子，也是会有的。

　　但是现在，即使她看上一整天，不停的更换书本，不归回原位，也不会有店员对着她没好气的甩脸色了。

　　苏凉想，即使是她把午饭带到书店去，弄脏书页甚至是故意损毁，也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她，让她赔偿或是买下。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并没有这么做。

　　有一些约束，总比绝对的自由放纵来得好。即使那约束在如今，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有一阵子，她很喜欢看末世小说。看到秩序崩坏，法律崩塌，人们以末日狂欢为名，抛弃人性，肆意抢劫杀戮，甚至活吃人肉，最终成为空虚扭曲的行尸走肉，就会深深觉得自我约束的重要。

　　苏凉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在那范围之内，她会觉得心安，并且内心相对平静。一旦打破，一切看似有序的生活很可能会完全失控。

　　打破二十多年的生活模式，她不知道该如何生存。

　　这一天，在晴朗了近半个月之后，苏凉所在的城市终于开始下雨。

　　中午的时候，天开始阴沉沉的压下来，积雨云层慢慢在城市上空聚集。

　　苏凉已经不会习惯性的去看手机天气了。手机对现在的她而言，已经失去交流沟通的作用，只是偶尔用来看看小说，听听音乐，看一看时间。

　　就连社交软件上亮着的好友头像，也因为没有电量而相继暗了下去。

　　她把晾在阳台外的衣物收回了室内，又仔细关上了书房、主卧和客厅的窗户。

　　很快大雨开始落下，噼噼啪啪的雨点落在屋顶，雨棚，树叶和地面上，竟让她有了一种久违的“热闹”感觉。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久违的雨水味道。

　　苏凉检查了一遍房子，确认了一切安好，就裹着毯子坐在了沙发里。

　　她把双脚蜷缩起来，下巴支在膝盖上，仔细的侧耳倾听着窗外的声响。

　　以前她并不喜欢下雨。潮湿空气，地面积水，淅沥雨声，打着伞也会溅湿裤脚，都让她更喜欢晴天。

　　但是现在，她却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喧嚣与怀念。

　　大雨一直下到了晚上，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阴冷潮湿的寒气几乎要渗到骨子里去。

　　苏凉给自己做了一碗牛肉面。清汤细面，卧着几片薄薄的牛肉和翠绿葱花。热乎乎的面汤喝下去，她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南方的雨总是喜欢淅淅沥沥的落上好几天。洗漱的时候，她看了看沿着窗户流下的水幕，和路灯下显得格外精神的树木，心里默默的想，不知道明天雨能不能停？

　　这一晚苏凉睡得很沉，睡梦里，一点都没有听到窗外的雨声。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大雨依旧没有停歇。没有阳光，室内一片昏暗。

　　苏凉打开房间的灯，看着天地间几乎连成一片的水帘，开始觉得这样的大雨有些反常。

　　可是这样的天气，她不能出门，也没有气象预报会告诉她，究竟降雨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气温比昨天更低了。

　　苏凉给自己穿上厚厚的棉服棉裤，手里抱着电暖袋，对着窗外几乎是倾倒下来的大雨发了会儿呆。天地间蒸腾起大片的水雾，让她根本看不清窗外的任何事物。然后她安慰自己，不必过分担心，在以前，这样的天气并不是没有遇到过。

　　苏凉家在沿海一带。每年夏秋季节，都会遇上好几次台风，和台风带来的持续几天的强降雨。

　　更何况，现在还没有大风呢。她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决定做一份土豆牛肉，一份宫保杏鲍菇和玉米排骨汤，作为今天的午饭。

　　给土豆去皮，切块，泡到水里防止氧化。取一小块牛肉解冻，切成半指宽的细条。排骨切段，水中焯熟，洗净浮沫……苏凉在厨房忙碌起来，然后把内心深处的不安扫到了不知名的角落里。

　　一直到傍晚，雨声依旧没有停歇。

　　苏凉拉上窗帘，戴上耳机，抱着薯片看了一天的电视剧。

　　她想，这样的降水强度，小区里肯定已经开始有积水了。

　　她把登山包从床底下拽出来，放在了自己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虽然她知道，这其实没有任何作用。

　　这场雨整整下了半个月。

　　苏凉也有整整十五天没有出门了。

　　这十五天里，她数着时间，一天比一天焦虑不安。她在室内穿上了保暖毛衣和防水面料的厚羽绒服，又穿上了防水的长棉靴，把登山包，雨衣和伞都放在门口的位置，并且做了很多方便携带的蒸饼和饭团。并且她开始和衣睡觉，连鞋子也不脱。她想，万一发生意外的时候，她就可以第一时间的逃出去。

　　她知道自己很可笑。因为这仅仅只是大雨而已，她却做好了几乎是逃难的准备。而且，就算是真的发生水灾，或是地基被雨水泡松，楼房倒塌，她又要逃去哪里呢？

　　但是苏凉做不到什么都不做。她的神经已经绷得太紧，她宁愿给自己找一些事，哪怕是徒劳的，也好过如困兽般对着窗外看不清的大雨，辗转枯等。

　　终于，在第十六天的清晨，苏凉从不太安稳的睡眠中醒来，突然意识到，那响了整整半个月的雨声终于停了！

　　她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顾不得拉开窗帘看看窗外，她直接打开了门，从楼梯上冲了下去。

　　外面，阴沉了一周的天光已经亮了。

　　碧空如洗，天空澄澈得如同最清透的蓝色宝石。

　　苏凉却顾不得去贪看着久违的蓝天和初升的朝阳。

　　她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是大片大片如同绿色火焰般冲天而起的高大乔木。它们的枝杈交错生长，叶片翠绿繁密，在阳光下闪着青色明亮的光。巨大的树冠伸展出近百米，抬眼望去，竟然根本看不到，树的顶端究竟伸展到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