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纪年》aven

2、第 2 章

　　夜色渐浓。

　　街道上时控路灯按时亮起，在地面上投下寂静的影子。

　　苏凉拖着疲惫的脚步，慢慢走进熟悉的小区大门。

　　这一天里，她跑遍了几乎周边的所有地方。

　　小学，初中，高中，菜场，书店，医院，公园，警察局，市政府，火车站……

　　不只是人。连小区里经常出没的野猫，枝头雀跃的麻雀，家养的宠物狗，都没有任何踪迹和声响。

　　她根本不愿意接受，也不能接受，所有人，甚至是所有动物都消失不见的现实。

　　仿佛这世界，只剩下她独自一人。

　　可是，这根本就是不合常理的事情！那么多活生生的人，那么多的生活印记都还清晰可见，怎么可能一朝之间，全部都消失了踪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是她穿越了么？是外星人入侵地球了么？还是，这只是个平行世界？爸妈他们还在原来的世界活得好好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种种荒谬的猜想在脑子里疯狂运转，在平日里会让她觉得“这人是疯子”的想法充斥了整个大脑，杂乱的幻觉在耳畔轰鸣作响，苏凉几乎要不受控制的大喊出来！

　　她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光！

　　她听到手掌接触脸颊清脆的声响。

　　所有幻听戛然而止，而右脸也开始有了热辣辣的痛感。

　　她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

　　夜色沉沉的压下来。高大的梧桐树在冷风里簌簌摇曳。

　　环卫工的清洁车停在路旁。地面上零零落落覆盖了几处被吹落的干枯树叶。

　　她的视线在那车上停留了半分钟，又慢慢环视了一下四周。

　　小区里有五十多栋商品房。视线所及处，所有的房间都黑暗一片。

　　不见灯光，不闻人声。

　　她在路灯下站了很久。久到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冻得有些僵硬麻木。

　　寒风吹落了一片枯叶，落在她脚边的水泥地面上，发出细微又清晰的摩擦声。

　　苏凉有些莫名的牵了牵嘴角。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表情。

　　穿过楼下熟悉的小公园，她走上楼梯，楼道里声控灯渐次亮起，为她静默的照亮眼前的台阶。

　　苏凉在家门口站了一会儿。

　　她的眼睛里黑沉沉一片，又仿佛燃着某种情绪，明亮得吓人。

　　慢慢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着，从口袋里取出钥匙。

　　她还记得，每天下班回家，打开门，就能看到一室灯光。苏凉妈妈抱着电暖宝，坐在客厅沙发上悠闲的看着综艺节目。

　　苏凉妈妈是个幸福的小女人。被苏凉爸爸宠了一辈子，即使到老，仍保留着几分孩子似的天真与跳脱。虽然这在苏凉看来，就是抽风。

　　苏凉爸爸在厨房忙活着做菜，一边招呼苏凉赶紧洗手端菜，准备吃晚饭。

　　饭桌上，一家三口会天南海北的聊天。苏爸爸谈论股票，苏凉聊好玩的新闻，苏妈妈唠叨着催促她该找对象了，然后被苏凉淡定的无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苏凉眨了眨眼睛，努力掩去眼里湿润的水意。

　　平日里轻巧的钥匙，此时在手里重如千斤。

　　她有些艰难的将钥匙放入钥匙孔，微微用力旋转，听到门锁“嗒”的一声打开。

　　分明是很细微的声响，苏凉却觉得仿佛是雷声炸响在脑子里。

　　门被推开。入眼的是一室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寂静。

　　她打开了灯，看到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的客厅，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苏凉摇了摇头。真奇怪。明明上午起床的时候，并没有这样荒冷的感觉啊。

　　但是，一整天的慌乱，恐惧，却仿佛奇异的暂时平息下来。

　　苏凉径直走进卫生间，放了热水洗脸。

　　毛巾架上挂着三个人的毛巾。洗漱架上放着三个刷牙杯，和苏凉妈妈专用的白药牙膏。

　　苏凉强迫自己不去看它们。

　　镜子里因为热水的蒸汽，在边角凝结出一层淡淡的水雾，也映出她凌乱的长发，苍白面色，带着惊惶茫然的神情。

　　她用力拍了拍脸颊，试着挤出一个笑容。

　　走进厨房，电饭锅里是苏爸爸早上用头一天的剩饭熬的白粥，冰冷粘稠。

　　她也没有心思去热，食不下咽的囫囵吃了半碗。

　　一整天水米未进，胃里却并不觉得饥饿。

　　冰冷的饭粒含在嘴里，机械的咀嚼，艰难下咽。

　　有水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无声的落在碗里。

　　简单吃过晚饭，苏凉打开所有房间的灯，抱着一条厚毯子，窝在沙发角落里。

　　她用手机登上常用的论坛。所有版块都是静悄悄一片，最近发表和回复的帖子，是在早晨八点。

　　除了她中午匆忙发表的一个主题，描述了她早晨起来所发生的一切异常。

　　苏凉从来没有发过帖子。她更多的习惯安静的潜水，看看有意思的内容，自己笑一笑，然后安静关掉。

　　发帖子的时候她想，哪怕是被人当做神经病也好，至少让我知道，还有人在。

　　一直到现在，那个帖子都安静的排在列表的第一排。点击量，回复量，都是零。

　　平常用来看新闻的APP，也没有任何更新。

　　她又打开了常用的社交软件。好友的头像仍有不少是亮着的。但是她早已经尝试过多次，发讯息，打电话，都没有任何回音。

　　她将手机扔到一边。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没有信号，只有蓝色的一片。

　　幽冷的蓝光映在苏凉眼里。

　　她深深呼吸了几遍，告诉自己，不要恐惧，不要慌乱，要冷静下来，慢慢去思考，梳理早上起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首先，从她所看到的一切看来，爸妈的“消失”，应该是在早上之后。

　　开着的电脑，温热的茶水，熬好的粥，都能说明这一点。

　　甚至，是路边早餐店里还冒着热气的豆浆馒头，已经开张的店铺，开着车门停在站台的公交，也都是证明。

　　其次，消失的不仅仅是苏凉爸妈，她这一天里，惊惶的走了许多地方。所到之处，皆无人影，仿佛是一座空城。甚至连动物也都不见踪迹。

　　但是，目前还不能确定，发生这样状况的，只是她所在的这座小城，还是更大些的区域，或者是……全世界。

　　不过，空白的电视信号，只能听见电流音的广播电台，打到外省市却无人接听的电话，却分明指向，很有可能是后者。

　　第三，天空，大地，阳光，云，风，植物。这些自然存在着的事物并没有受到影响。至少，暂时都还是存在着的。

　　很好。

　　苏凉对自己说。她将毯子裹得更紧了一些，试着鼓励自己，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去分析，恐惧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那么，这一切发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苏凉是唯物论者。她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是如今的一切，却难以用科学去解释。

　　她看过很多小说。有关末世，穿越，重生，位面，星际机甲，玄幻大陆，都看过。

　　可是她并不能确定，如今这样的情形，到底算是什么。

　　是末世降临？是神秘病毒？是外星入侵？是人间蒸发？还是平行空间？

　　她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其中任何一种猜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去分析这些，到底是不是正确，是不是有用。

　　……可是，为什么唯独剩下她一个人？

　　她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懒散，恋家，不善交际的普通人而已。

　　朝九晚五，喜欢宅着看看小说，黏着爸妈，会做一点简单饭菜，被父母宠爱着的普通女生而已。

　　为什么，只剩下她一个人？

　　为什么，要剩下她一个人？

　　即使不断的坐着心理建设，思绪依然不受控制的被放开。恐惧和惊惶再次涌了上来，近乎绝望的疑问将她没顶。

　　苏凉狠狠的咬住嘴唇。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

　　也许，一觉醒来，明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那个热闹的，喧嚣的世界，会重新降临我身边。

　　她猛的站起身，在空旷的客厅里来回走动，最后握紧了双手。

　　……对，一定是这样的。明天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她喃喃自语着，近乎神经质的微笑起来。

　　她给自己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宽松舒适的睡衣。再喝了半杯热水，咽下预防感冒的药片，并且帮爸妈关上了主卧的房门。

　　裹住厚实温暖的被子，她睁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最后一遍轻声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最后，她闭上了双眼。

　　几乎是在瞬间，极度疲惫的身体和紧绷过度的精神，就让她跌入了黑沉的睡梦里。

　　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