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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同进共退 ...


  •   事情始末是这样发生的。
      顾阮离开青城派之后,因受伤不愿回家,便独自在汴梁养伤。那日顾阮上山采药,下山时捡到一个奄奄一息的书生,便是地上躺着的这人。顾阮与黄秋夕俱是黄为文教导成人,恪守侠义之道,心地十分善良,自然不能见死不救,遂将人带回了栖身的庙宇。
      仔细看过之后,顾阮都不禁骇然。
      此人四肢柔软细白,腰胯清瘦,臀肉颇丰润,可知素日应是屋内久坐不动之人。且指尖有薄茧,形容装扮乃文生模样,必是读书人无疑。
      他像是从山上摔下来的,手脚骨头皆断,肋骨亦折,额上与后脑俱伤。但顾阮一看,发觉此人嘴角有血迹不断溢出,血色漆黑浓郁,分明带毒,眼角也有血水。
      顾阮自小跟随师傅、师兄行走江湖,自然看得出来,这书生先是被人下了毒,而后推下了山崖,方重伤昏迷于此地。
      ……
      包拯皱眉道:“何人心肠如此歹毒,光天化日之下,竟要下这样的狠手去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公孙策亦摇头,凝神道:“那书生怕是凶多吉少。”
      白玉堂乃是江湖人,见惯生死,此刻却也皱了皱眉——江湖人手段狠辣不足为奇,但如此手段对付一个寻常书生,未免令人遍体生寒。
      “那书生没事罢?若当真死了,顾阮也不必寻你了。”
      展昭点头道:“确实,那书生命不该绝,遇见了阿阮,才保住了一命。但他醒了之后,阿阮才发现,他五感已失其三,既瞎且哑又聋,双腿俱废,只剩一只手勉强可用了……”
      众人不禁对那书生同情万分。
      也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歹人,这书生一生,已被毁得七七八八了。若其中当真有冤情,那还真如顾阮所言,这人乃是倒霉到了极点的倒霉鬼……
      展昭脸上神态恻然,叹息一声,才继续讲道:“那书生被阿阮悉心照料了半个多月,醒来之后,先是痛哭流涕,后又死气沉沉,形容万分凄恻。阿阮说他‘身如槁木,心如死灰’……起先如何问也不言不语,只毫无生念,阿阮见不得他那般丧气模样,激了几天,终于问出了那人之遭遇……”
      书生以指代笔,惨叙平生,字字血泪。
      他名唤齐心忍,梁州人士,本出身书香人家。其父只知诗书、不善经营,后家道中落,从此家贫。父亲去世之后,齐心忍由寡母裴氏勉力抚养成人,悉心教导,只盼爱子一朝鱼跃龙门,再传书香。齐心忍亦十分争气,他自幼聪颖善良,天资奇高,从不以家贫误诗书,晓通经史,满腹经纶。
      乡试过后,裴氏倾家荡产,凑足盘缠,送爱子入京参加春闱。
      齐心忍一路跋涉,待入京之后囊中羞涩,无力租赁客栈房屋,幸得近郊山中一位猎户大伯收留,借空置小屋容他暂住温书。
      有一日雨落汴梁,又一位书生踏青路过,无意中被雨留住。齐心忍与他相识,二人意气相投,且同是举子,遂结为好友,往来相欢。哪知人心难测,春闱前一日,那书生买酒前来,道小酌几杯,要与齐心忍放松心情。
      齐心忍天真不谙世事,也未怀疑。待美酒入喉,方知是催命符。
      酒中有毒……
      嫉妒是天下间最毒的毒药,齐心忍一生都忘不了那日的梦魇和痛苦。
      “齐心忍……我本不想害你,奈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书生俊美的容颜在夕阳中变幻,眼神之复杂难测,令齐心忍看不清楚……他只能徒劳地睁大双眼,那漆黑眸子里满是被背叛与被伤害的痛苦、难以置信、不甘心、悲伤,以及求生的渴望。
      耳畔传来的声音渐渐低迷,如同雨天梦中的呓语。
      “你才高八斗,远胜于我……我本确信无疑,此番春闱,我必夺魁。可是若有你在,我必定无法折桂蟾宫。十年寒窗苦读,你知道我有多用心么……我不能忍受,任何人都成为阻碍我的顽石……”
      因此你就可以随意夺取别人的希望与性命么?
      齐心忍徒劳地长大了嘴,却痛苦地发现,喉间如烈火烧灼……自己已经失去了声音,无法再开口。
      苍天你为何不开开眼……
      最后的记忆是漫天血色黄昏,绮丽到凄艳的模样,在锥心刺骨的疼痛之中,齐心忍饱满不甘的双眼无力地阖上了……
      直至被顾阮无意中所救。
      齐心忍见己身已残,本不欲苟且偷生,只是放心不下家乡中盼归的寡母,这才苟延残喘。获悉内情之后,顾阮着丐帮弟子查访,方知春闱过后,齐母裴氏久盼儿不归,忧思成疾,又家贫无力延医问药,最终还是撒手人寰,溘然而逝。
      人间至悲,莫过于此。
      其心如死。
      ……
      包拯拍案怒道:“何来的书生如此歹毒心肠,若混入朝廷,必成祸患!害人性命,本府必将他绳之以法!”
      公孙策眉头皱得死紧:“既瞎且哑又聋……照顾少侠之形容,齐心忍中的毒应是‘红颜劫’。此毒原是宫廷流出,后为内宅妇人争斗所用,其价高昂。那毒性极其霸道,不可回转,非寻常人家用得起,看来那个书生并非出身寒门。”
      “那书生姓甚名谁?家乡何处?齐心忍可有说?”
      展昭剑眉微蹙,抬眼望向包拯,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与不确定:“大人,听阿阮说,齐心忍所指之人,乃是……”
      他语气略有犹疑,仿佛十分不解。
      白玉堂问道:“莫非猫儿认识此人?”
      包拯与公孙策心头亦掠过一阵不安的预感。
      展昭缓缓点头:“虽不相识,名字却是听说过的……齐心忍指认的那书生,名唤闻长安,徐州人士。”
      包拯与公孙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满面骇然。
      白玉堂疑惑地看向几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展昭的面容上:“猫儿,那闻长安是何人?”
      为何几人如此难以置信?
      展昭眉头仍未舒展,看得白玉堂心中微痒。若非包拯与公孙策此刻在场,他只想上前,逗弄几句,替这劳碌命的猫儿抚平眉心的皱痕。
      老是皱眉容易老的,小傻猫儿……
      展昭自是不知白玉堂心中所想,见他神态不似往日飞扬明媚,还道他是为案情困惑,便解释道:“闻长安是今春的新科状元,左丞相廖大人的乘龙快婿,如今的礼部侍郎。”
      白玉堂终于也露出了频率一致的神色,最后勾起嘴角,忍不住冷嘲一声:“啧啧,这可精彩了,这位闻大人,当真是……‘一鸣惊人’啊……”
      那展昭方才缘何困惑?
      公孙策似是看出了白玉堂的念头,便道:“这位闻大人素来风评不错,传闻其气度翩翩,为人谦和,且貌如潘安,写的一手锦绣文章,书学王羲之,极得神韵。他与廖大人的千金结成一段良缘,亦是中举不久后的事情。”
      故而展昭才心生疑惑,唯恐其间有什么误会,但是……“我与阿阮反复确认过,齐心忍所指之人,确是这位闻大人无误。”
      展昭叹道。
      白玉堂不以为意:“猫儿,世间百态如此,人不可貌相,伪君子总比真小人多,论及狠毒,真小人不及其多矣。”
      包拯毕竟细心稳重,便道:“展护卫,你可否请顾少侠将齐心忍送至开封府?一来可令公孙先生为其看伤,二来本府亦可亲自询问。此事暂且毕竟是齐心忍一面之词,为慎重故,本府需亲自确认。”
      不能说,不能听,不能看,幸有一手可用,还能写字。
      展昭低头称“是”。
      其实房中四人心中已信齐心忍之言,否则何必如此动怒……各自行事之余,不免心中俱有几分沉重。
      倘真相确如此,那齐心忍一生何其无辜?闻长安心肠何其可怖?
      所托歹人,那廖家小姐……
      白玉堂嘲道:“那丞相府的千金当真是瞎眼,姑娘命苦。”
      展昭侧头望他,亦叹息道:“岂止是命苦而已……此事若当真,那廖家小姐也毁了。我所担心的是,事发之后,大人无论要如何处置那闻长安,只怕是受到诸多阻挠。”
      左丞相廖书城一向官声清正,但素闻其对幼女廖青染珍爱有加,如掌上明珠,怕只怕为了女儿,这位父亲也会一时糊涂。
      ……
      白玉堂见展昭眉心又蹙起,心中没由来微微酸涩,不禁刻意调笑道:“你这猫儿,恁地瞎操心,先查案便是,五爷和你一起。”
      莫忧虑,五爷陪你。
      未出口的是懵懂而难掩的心思……
      展昭也觉自己有些杞人忧天,听白玉堂说得有理,话语中亦有温暖长伴之意,心中有几分感动,几分欢喜,不由温润一笑,如春风乍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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