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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得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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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金榜题名时,满心欢喜地回家等到的却是她说不要逾越,等到的是她落水他却无能为力,等到的是一纸他无法拒绝的婚书。
而今,他大婚之日,她却始终未露面。
兄长还在外边的厅堂陪着已经成为他的内兄的人,几个表兄还在喧闹的不停。他隔着红绸牵着已经是他妻子的人,随着喜娘的步子,走在回廊,听着不远处的热闹,确是扰了心下的一片清明。在热热闹闹的簇拥下坐在新床上,他拿着眼角瞅了下身边坐着的人,蒙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一双攥紧手帕的手却是看得分明。和自己的手比起,手指不算纤长但是白皙,配着桃红色的蔻丹,倒是可爱。想到这里,他突然脸上一辣,赶紧收回眼神。万幸新房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似乎也没人注意到他脸上多的这一抹。
请来的福寿双全的老人走到面前,说着吉利话,言默却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在一片喧闹中唯独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没看过她的画像,当初想着长什么样也不甚在意索性就不看了,现在想想还是要看的,否则也不至于此刻手心发汗得如此。
“请新郎掀盖头!”
他伸手接过红盖头的一角,她顺着他的手缓缓低头。唇红如炎,肤白如脂,柳眉下一双杏眼微微向下,转了一圈才抬起看他,却又飞快地低下,脸上飞起一片绯红,衬着一身红绸,甚是好看。她的眉眼间似乎是与姐姐有几分相似,但是他也没来得及再细细去看,两个人听着喜娘的交代,又是解缨带,又是结发,弄得手忙脚乱。只是忙乱间,两个人都不免得靠近了不少,鼻尖下萦绕着不知是她衣服的熏香还是她身上的香粉的味道,他不擅识香,只是认得和姐姐惯用的沉香不同,很好闻。
总算是完成了这一部分的礼节,喜娘又说了一堆吉祥话领着小丫头们暂时下去,被人挤得满满当当的新房突然就只剩他们俩。言默松了身子,还是坐在原位,瞅着未央的眼神因为没有旁人在大胆了起来。粗看之下,眉眼确实与姐姐有几分相似,但两人在气韵上却截然不同,一个是气势凌厉,一个气若幽兰,无从比较,细看更是不同。未央还是板着身子坐在一旁,眼睛似乎不知该往何处放似的只好盯着地上,一双手又攥上了手帕。
“再攥下去鸳鸯都要皱了。”她闻言,手下一顿,又扯了扯平。看不下她还是正坐的样子,言默随手抓过放在一旁的枕头垫在未央身后,未央不解地看着言默,“终于肯看我一眼了。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你难不成还一辈子这么端着。”未央低头笑了笑,把枕头放回去,再坐回来时倒是放松了不少。“弄乱了床指不定要被人家在后面笑话的。” 她虽然还是红着一张脸,说起话来,眉眼灵动,更显得与姐姐不同了。
“你闺名是未央,小字是什么?”两个人都索性靠在了一旁的床柱上,“兄长一直都唤央儿。”他念了两句,大约是南北发音习惯不同,倒是引得她笑了起来,凤冠传来几声清脆的响声。“你觉得我该怎么唤你?还是随着一块唤央儿?”她思虑了一会儿,“府里是怎么称姐姐的?”“我自然也是叫姐姐。父亲是如何我记不大清了,兄长似乎一直是唤姐姐的闺名的。”“那便也唤我闺名吧。”
“好,未央。”
她闻言,嘴角微扬,头却低得更深了。
两人才没说了几句话,喜娘便又带着一队的丫头回来了,看着两人不端的坐姿,说了他俩几句,两人相对一眼,未央又是笑笑低了下头。言默又稍坐了片刻,才被喜娘给劝出去招呼客人。
“见过央儿了。”在人群中一路作揖刚刚才得以抽身准备喝口茶正好遇上了歇在这的未桓,对于这位内兄他倒是略有耳闻,一表人才,谈吐风趣,对于赠与姐姐的东西向来出手阔绰,由此还闹出一段乌龙传闻。“是,见过了。”未桓做一手势,两人便出了厅堂往院子里走。
“央儿可还好?这一路我也不方便多去看她。”
“精神看上去倒是还好,只是眼角似乎有些红,想是刚见过姐姐不免动了情。”
“这也难怪,她自幼便与卯儿分离,也有十几年没见了。加上小时又常常被说与卯儿长得相似,自然是对这个姐姐多上了心。”
“我倒觉得未央与姐姐没旁人说的相似。”
未桓收起一直玩弄的扇子,玩味地看了言默一眼,几番思虑上心,却也没出口。知他在他面前别扭,交代了几句未央的习惯便也放了他去歇着。
酒宴开席后,女眷在一旁屏风后开了几席,他也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一团红色影影绰绰,似乎家长里短的聊得好不热闹。
“来来来,言默,喝一杯。”大表兄端着两杯酒就过来了,看他时不时瞥一眼屏风忍不住逗弄起来,“就想媳妇儿了。你嫂子婶子都在那,没人要吃她,好好地把你的心收进肚子里。”他脸一热,拿起酒就干了。
“来来来,喝喝喝…”应付完一批又一批地敬酒,客人陆陆续续都散了,等他终于能缓口气,回头一看才发现,红色的身影已经不在了,想是早已回房了。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走走走,该闹洞房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伙兄弟架着去了新房,经不住他们起哄,只好叩了叩门。开门的是未央的陪嫁丫头,小丫头倒是大方,夹着浓浓的吴音喊了句“姑爷”,倒是惹得言默有些不习惯,随意地应了声,便进了屋子。
未央换了一套更简洁的喜服坐在喜床上,见他来了便站了起来,羞涩地笑了笑。其他的人也跟着他涌了进来,“哦,这就是弟妹,长得是标志。”大表哥又凑了凑近,“倒是有几分像未卯那丫头。”她显然被大表兄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羞得半个身子躲进了他身后,手轻扯他的衣角,“夫君。”绵绵软软的一声半是呢喃半是呼救。
他隔着衣服握着未央抓在他衣角的手拍了拍,“这是大表哥。”未央服了福身子,“未央见过大表哥。”言默索性便开始向未央一一介绍起来闹洞房的几房的走得近的亲戚。说是闹洞房,但言默终究是宗家的继承人,不过是逼着他又多喝了几杯,就被几位叔叔家的姨娘给赶了出去。
身边的人的气息渐渐消散,连小丫头们都被年长的老妈子给领了下去拿赏钱,最后只留下他和她。“方才可是吓到了,我应提前遣个小厮来说一声。”“无事,嫂嫂在娘家时略有提过,不过嫂嫂进门那时父亲病笃,也不兴大办,那些礼节便能省就省了,所以嫂嫂也不曾细说,她倒是拿了不少前人的词句吓唬我来着。”说起家里,她的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言默始觉今日听她说话提及家里多是哥哥嫂嫂。是了,若是父母健在,姐姐又如何能落得那样年幼就零落在外。他依稀记起姐姐说过她离家时未央的年纪,不由得心下又多了几分怜惜。他执了未央的手坐到了一旁的圆桌边,“手怎么这样凉?”便也顾不得什么,将未央的双手都握进手心揉了揉。
未央从未和除了兄长以外的男子如此亲密,不由得觉得脸上一阵发热,“没想到北方的九月入了夜会如此凉,嫁衣做得薄了些。”言默起身,“也不知他们将厚实的衣服放在了哪儿了?”就要去找,未央拉过他的手腕,“别忙,先前已经添过衣服了。”言默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两杯酒,“还好我前头让人热了这酒,这会子刚好温了,喝了暖暖身子。”递到了未央面前,“喝了这杯酒,你我就算是礼成了,你便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一个人嫁到这千里之外,不怕吗?”未央接了酒,“哪能不怕呢,只是这里虽是千里之外,却也是姐姐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未央将手绕过言默的手,“更何况从今日起,我也不是孤身一人。”她说话伴着浓厚的吴音,一口官话说得绵软,却重重砸在他的心上。抬起手,将酒送入嘴中,他看着她的眸子,纤长睫毛下的黑玉中影影绰绰的身影是他。
“咳咳…”未央被酒呛得不免咳了几声,言默放下杯子,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绕到后背帮着未央顺气,“初初喝酒多少都这样,下回换了桂花酿尝尝,想你会喜欢。”未央缓过气来却还是觉嗓子眼发辣,只能应了一声,皱着眉的样子惹得言默不由一笑。未央娇嗔地看了言默一眼,脱了他的手,起身从妆台上拿过一个小盒,里头放着几粒黑棕色的药丸。“萧哥哥做的,说是用来解酒的。”言默虽然不喜那股子味道,倒也没拒了未央的一片心,取了一粒咬着牙嚼碎了吞了下去,倒是被药味激得醒了不少。
“萧哥哥?”未央送了水到言默手里,“和我哥哥一块来的,想你是见过的。”言默汲了一口水,似乎是想起有这么个人,“说是青梅竹马的那位?”语气里倒是有几分不悦,青梅竹马一段佳话,恶少横插一脚,戏本子可都是那么写的。未央到底是还不熟悉言默的习惯,偏生没听出,“论青梅竹马哪儿轮到我。”这会才隐隐觉得方才那句语气不对,不由一时无语,“他与姐姐那才是真真的青梅竹马。”
“哦?倒是没听姐姐提起过。”未央收了盒子放回妆台,坐回言默身边,“他俩是指腹为婚,多的事我也不清楚了。只是姐姐不在这么些年他也没近过旁的什么人,姐姐小时候给他留的那些东西都是日日不离身的,尤其是个龙凤锁,说是定亲信物,宝贝得不行。我连借着看一眼他都不肯呢。”言默捏着水杯的手隐隐发白,“难怪。”“嗯?”“没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前几年姐姐丢过一个旧锁片,当时就气得头疾发作,把府里都快翻了过来,后来发现是个新来的使唤丫头以为旧了不会再要了就偷了出去当了,后来把房里后来换进去的丫头们全都打发走了,那之后也再没往房里添过丫头,想来丢的就是那个龙凤锁吧。他一直奇怪不过是一块锁片,也曾一度以为那是哥哥的东西,原来如此。
未央见他脸色不大对,也只当是今日酒喝多了,这会子上了头不舒服,“头疼吗?”未央说着就起身站到言默身后,把手搓热后,按在他的太阳穴,由轻至重地揉着。她的手微凉,触碰的一瞬就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会不会太轻了?”女子的手很小,很柔软,一下一下地拨动他的神经,“不会,很舒服。”他拉过未央的手,放在脸颊,也不管身后的人会羞得如何,松了身子,靠在未央身上,明显感受到身后的人身子一僵,“多谢夫人。”他转过身子,手轻轻一牵,她整个身子就坐进他怀里,很轻,很重。
从今以后要背负起面前这个女子一生的期望与幸福,可愿意?
是的,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