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NONA

12、拾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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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卯醒来时，窗外一片朦胧。她楞了一会，才模糊记起，是今日了。
　　昨夜想了很多，梦了很多。她梦见幼时，梦见年少，梦见那个人的那双手。
　　她盼了多年，终于等到了这天。
　　起身，没有侍婢的服侍，还是这十六年来的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拒绝了所有人送行的请求，包括她一向疼爱的言默，和好不容易才有这几日相聚的未央。她是突然如入水之石一样出现的尹未卯，那么也就如此安静地走吧。换上未桓特意从苏州家中寄来的嫂子赶制的棉服，带上未央昨夜受某人之托送来的有些年头的朱钗镯子，她知是那人母亲当年所带的。心下一片温热，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人可以知她如此的。
　　她打开柜子，看着她曾经喜爱过的那些衣裳，摸过那些她曾经带过无数次的首饰，合上门。锁上的一瞬间，她心中终于真正平静下来。
　　终于变回了那个她熟悉的公孙未卯。
　　拿起放在桌边的小包袱，她原本就是空手而来，又怎么有什么可带走的，无非是那些回忆，那些情分罢了。而那些情分也只能就此埋在心底。
　　公孙未卯除了是尹家二少奶奶的姐姐，未曾与尹家有任何交集。
　　用过侍婢偷偷趁她熟睡时备下的清粥小菜，知道那些个小丫头一定藏在窗外，一点不剩地吃尽，放下筷子，轻声道了声，“这么多年，谢谢。”谢谢，这么多年的照顾，谢谢，至少让我知道那些年的那些辛苦终究还是有人记得。谢谢你们如此与我告别。
　　迈步，离开她住了十六年的闺房，一去不回。

　　再见，尹未卯。

　　未卯走出倚香阁，看着站在马车前的人，忍住回头看的冲动，只有在这个人的面前，她不愿让不舍的泪水流出，即使她知道他会理解，但，那样的泪水一定会流淌进他的心里。
　　她，不愿。
　　子尧看着他等待多时的身影缓缓落入他的眼中，他看见她发间他熟悉的纹路，他看见她微微一愣之后的笑靥，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步步踏在他的心尖。他伸手接过她的包袱，他听见他的心跳，他听见她唤他，他听见心底的那一声感叹。
　　你可知，为了这一日你的如花笑颜，十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未卯低头看着子尧伸出的手，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紧，她将微颤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心，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眸，眉眼之间抑不住的喜悦。子尧将她的柔荑揉进手心，放在心口，“要随我走吗？”未卯勾起一个明媚的笑，“好。”

　　未卯登上马车，靠着子尧坐下，“走吧。”车夫应声缓缓地驾起马车。子尧轻轻地扯了扯未卯袖子，她顺着他的眼神向车窗外看过去，飘飞的窗帘间时隐时现的是两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轻轻呢喃，“真是的，为什么不听话呢？”语气里却只剩满满的宠溺，那是她的未央和言默啊。
　　未卯靠在子尧的肩上，看着远处相依而站的两人，想起身畔此人看着未桓与嫂子琴瑟和鸣时独自一人念着她的心情，想起他那些等待的时光，闭起眼，深深的一呼吸，“子尧。”子尧攘她入怀，“嗯？”未卯拽着他的衣襟，“未卯让你久等了。”子尧看着怀中的人，“是啊，你让我等太久了。所以，下次换你来等我吧。”子尧勾起一个绝代的微笑，下颌抵着她的头，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未卯和他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着，“等我的花轿临门，然后，每日在屋后等我回家。”
　　未卯闻言微微一愣，把头在他的怀里埋得更深，她知道，此时她的脸一定比红绸更甚。子尧感受着她的手轻轻地敲着他的后背，他听见她细碎的念叨，“果然被桓哥哥教坏了。”轻笑出声。未卯慢慢安静下来，环抱着他，轻声答道，“好。我等你。”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你可听见我的誓言。

　　我听见了。

　　未卯随子尧在包下的小船上已经住了几日，一入冬，水流缓慢，行程比预计的慢了很多，若非他不愿她受陆路的颠簸，他们可以走得更快些。未卯放下手中的书卷，这几日闲来无事，每日不过和子尧说说话，下下棋，翻翻那些书卷，偶尔俩人来了兴致，从沿路的镇子买上一些好茶，几碟特色小吃，在船头拥一簇篝火，品一壶清茶，清闲而安逸。
　　看着窗外青山，偶尔传来些许不知名的鸟鸣，从并不萧瑟的景色判断，他们已经在渐渐接近南方。这几天在水路上走着，闻着空气中浓郁的水香，心，安。她在一步一步向着她梦中的水乡靠近。
　　“公子、夫人，该吃饭了。”未卯听着船主夫人的称呼，红着脸嗔怪地瞪了一眼几案对面坐着笑得一脸坦荡的子尧。这本就不是一艘大船，船舱有一大一小两间厢房，小的那间是船主夫妇自住，为了方便，子尧便称他们是夫妇，船主才让他们包下了船。所幸大厢房是套间，子尧住在外间，未卯住在里间，倒是避免了尴尬。
　　子尧勾起嘴角，“反正迟早都是要习惯的。”未卯卷起她手中的书，往他肩上打去，子尧接过她手中的书，“下次不会了。”未卯收回手，轻声嘟囔了一声，落在子尧耳中，化为他眼中的一抹宠溺。
　　“哪还会有下次，下次就是真的了。”
　　“好了，去吃饭吧。”子尧替未卯披上厚实的披风，牵着她的手走到船头的小桌上，拥着炉火，未卯细细挑完鱼刺将鱼肉夹到子尧碗里，对上他似水的眼眸，看到他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多谢夫人。”
　　端汤上桌的船主夫人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萧公子和夫人的感情真好。”子尧拿过未卯的碗盛上一碗热汤，放入未卯的手中，握住她的手，“她呀，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娶到的……”未卯脸色一红，在微冷的冬日倒是感觉烧一般的暖，只好捧起手中的碗，眯起眼睛佯装专注喝汤。却不知她这鸵鸟般的行为落进了子尧眼中化作一股温暖的笑意。
　　“啊，说起来，二位今日得收好行李了，大约明日午前就能到了。”
　　未卯放下手中的碗，看着两岸的巍巍青山，“明日啊……”

作者有话说

　　终于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