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是一座孤岛》肖斯塔

5、现在-3

　　葬礼结束之后我回到家里，两眼发直，胸中抑郁，打开电脑发呆了二十分钟，什么正经文章也看不下去，于是干脆丢开文献开始打扫房间。我住在K大下属的学生公寓，距离校园有五站公交车的车程，一个一房一厅一厨一卫的小屋，什么都不缺，但又什么都不尽如人意。厨房很旧，方形瓷砖墙面上满是油污，我来的第一个月像一只驴子一样浑身大汗地打扫过一遍，此后半年再没擦过。于是现在我从柜子底下搬出水桶抹布清洁剂，把整个厨房擦了一遍。

　　擦完厨房才发现手里的清洁剂上书四个大字：“厕所专用。”我把心一横又去洗厕所。洗完饥寒交迫，已经到夜里。

　　那天晚上我这家里简直悄怆幽寂，K市的春天又冷又湿，可怕的空洞感却把我拉回去年九月夏末的燥热中。当时我刚搬来此地，人生地不熟，每天独来独往，早晨坐37路车去校园到办公室，傍晚又坐同一路车回来。蒲湾道上一草一木都被我看得烂熟于心。后来这故事走向未曾预料的情节线，各式人物一一登场，我每天白天忙着查论文资料、采访信源，晚上纠结自己那鸡毛蒜皮的一点事情，但竟然从没有再这样感觉寒冷过。冬天来了又去。我又回到起点。

　　杨岑一死，我才意识到，那些人物没有哪一个真正在我生活中久留过，都是过客。我居然还把他们都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是我从没主动挽留过他们，我又有什么理由求全责备。

　　葬礼后的第二天，我收到露西的一条慰问短信，她说：“学长，你还好吧？昨天我有课没能去呢。”

　　露西不是洋人，露西全名叫蒋露西，是英语系三年级本科生。去年秋天，教英国文学概论的教授开会出差，让我给她代一节课。我在那节课上认识露西，她坐在第一排抱着笔记本电脑，我每说一句话她就狂敲一通键盘，速记员都没这么殷勤。

　　我看到她短信简直大松一口气。今年初刚开学时跟一群学弟学妹见面那次，最后以我不告而别尴尬收场。杨岑出事后三个礼拜又实在没能分心再见他们。我差点以为露西和她的读书会也要跟我分道扬镳了。

　　我回复她：“没事，你好好上课比较重要。”

　　她迅速又发来一条：“我在性心理学的讨论课上。这个助教超无聊。周四你还来不来读书会？”

　　我写：“讨论课还不听，别让助教挂掉你。周四如果没有别的安排就去。我等你下了课再聊吧。”

　　这姑娘性格跳脱，但到这时候还懂识趣。她到晚上才给我回了一条说：“我跟小伙伴商量了，这周四读书会就讨论杨岑的《江月去人》怎么样？”

　　“我没问题。但是《江月去人》又长又难啃，你们打算这两天就看完么？”

　　“等着你给我们讲嘛……那就老地方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