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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朝上之礼 ...

  •   我觉得朝廷要送东西给北夷管我什么事儿,可回了家才发觉华之炎那张意味深长的脸其实意味深长得很有意思,因为我一踏进门小陶就赶紧拦住了我,要我去书房看看,说校尉已经发了好长时间的脾气了。
      其实,秦牧发脾气也发得极为隐忍,不过是自己把自己关在书房,时不时地用书狠狠地敲打桌面,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将一卷竹简装的什么书给敲散架了。
      我郁郁看着他,心道这事儿可是不好办呀。
      秦牧见我来,斜瞄了一眼就将头垂下了,显而见的不想理我,过了几息大约又觉得这么着有些不大好,复又抬头,淡淡说道:“乐馥,你自己找几本书玩儿吧。”
      秦牧与我一样没啥文化,似乎每每说到书,下一个字都是“玩儿”。我一个文盲,此时玩儿什么书呀,悻悻走过去,在书房一角的桌边坐下,小心翼翼开口道:“秦牧,你怎么了?”
      他摇头,回道:“没事。”
      没事就等于“我不想说事”,可此时此刻我觉得若是由着他不开口怕是要得抑郁症,就算他不抑郁,这房里的书都要抑郁,由是,只得大胆揣测道:“我今日出门碰见了华之炎,他说朝廷给北夷备了厚礼,已经在送来邱元的途中了,你是不是因这事儿在生气。”
      “哼,”秦牧冷哼一声:“华之炎倒是挺会找事儿。”
      我不回答,只偏头望着他。其实,不论他为了什么发脾气都无所谓,我只是想与他分担分担而已,我虽不聪明,不能给他什么建议,不伶俐,不能在该出手时帮他的忙,可我至少有一颗想与他分担的心,到如今,这是我想让他知道的。
      秦牧不语,半晌才叹气:“我等在前线卖命,朝廷却只想着苟合,你知道死了多少战士才换来今日的局面么,没想到,却只是让朝廷觉得,抓住了一个和北夷人和好的契机而已。”
      我走过去,蹲到秦牧身旁道:“万一,这是朝廷的策略呢?”
      秦牧再次冷哼一声:“策略?他们平日里除了玩儿人还会动什么脑子,如今不过是不想北疆将领坐大,宁可卖国求荣和北夷人交好,制造一个和平的假象,有理由将扎根这里的诸将调离生根的邱元而已,当初就是这样对苏将军的,现在不过是旧事重演而已。”

      苏将军就是苏恪的父亲,说来几年前海事不平,朝廷要平息海乱,剿灭海上的土匪,但留着当地官兵不用,几道诏碟倒是将苏家父子从北夷调到了东南沿海,也是这么一招给当时的北夷留了喘息的机会,给他们几年后卷土重来制造了条件,说来朝廷也真是记吃不记打,如今形势见好又奢望给北疆的狼几颗糖来一绝后患。
      话说远了,当年苏将军他们不熟悉东南沿海的情势,又从来都在北疆打仗,遇到水战自然没有多少优势,虽没有吃过什么败仗,但也没有多少赢面,于是朝廷天天都在发声讨的文书,扰得人要有多不安宁就有多不安宁。
      再后来,苏将军死了。如何死的坊间传言很多,有说战死的,有说战地受伤拖了许多日还是死了的,也有说是旧疾复发病死的,总之,死了也多少有些叫人不安心。不过,苏家到底势大,这种情况下苏恪还是给放回了北疆。
      其实,朝廷的想法在此时倒显得直白了许多,边关路远,若是将朝廷的兵养成了将领自己的兵,有朝一日若谁有个异心,这战斗力,可要比十个北夷都强。你想呀,北夷人来了还有边关猛将给挡着,若是边关猛将反了,难不成还能叫那些养尊处优的京城官兵给挡着么,那不是找死么,那些个纨绔的名声,恐怕都已经四海皆知了。
      只是,这样的做法,到底是让在前线浴血的人寒了心。

      我轻轻将头搁在秦牧膝盖上,我想如果我够聪明,一定能想到一些解决的办法,或者至少能想到安慰他的办法,但可惜的是,我着实是有些笨的,此时此刻什么也想不到,初时还想与他分担分担,到此时才有些觉悟,疆场卖命的不是我,从始至终心怀保家卫国的人也不是我,我不过是个盗尸财的,靠着他们的职业,靠着他们的理想苟且为生,事到如今有什么大仁大义可以与他站在一道平行线上呢。
      我轻叹一口气,无法苛责自己当初的选择,可到底觉得心有不甘。
      秦牧伸手在我脑袋顶上揉了揉,半晌开口:“我没事,乐馥,只是有些气不过罢了。”

      我以为这事儿大约就这么过了,未曾想到要命的事情还在后面,初夏未过,朝廷赠与北夷的数十厢厚礼就运进了邱元城,要从邱元再运到北夷的皇都单单靠朝廷派出的礼官和运解官员那是远远不够的,由是要邱元方面派出能够震慑场面的武官。
      这可是大要人命的事情,想想邱元这边的将领放谁谁没有和北夷人死磕过,此时舔着脸去给人送礼物,这不是摆明了扇这些将领的耳光么,无非就是想昭显皇威,提醒边疆将领,这片土地上到底是谁说了算。
      派出的武官地位不能太低,要不与什么狗屁礼法不和,也不能太高,否则北夷人顺杆子上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所以徐将军是断然不可能去的,琢磨来琢磨去,这事儿就落到了徐世、秦牧和苏恪他三个人身上了,要他们和平地,又不失国威地将礼物送过去。
      这消息一来,可想而知,秦牧差点砸了一整个书房,徐世那边差点杀了刚刚下榻到邱元驿站的朝廷官员,只有苏恪还算淡定,该逗儿子逗儿子,该逗老婆逗老婆。
      我这才汗颜地诅咒了华之炎上下十八代。

      几日里,校尉府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生怕触到秦牧的霉头,连赵普来,都沿着墙边走。
      “小姐,咱出去走走吧。”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小陶一边拧毛巾给我擦脸,一边有些幽怨地说。
      “改天吧。”我撅着嘴,话中有些不甘心。
      说来我是愿意出去玩儿的,只是华之炎这货鬼得很,我住城南,他住城北,全城二十一间茶馆听个书还偏偏能遇见,更不肖说走在路上遇见他的几率,几乎百分百,而这人讨厌就讨厌在,每次遇见都要说些风凉话,又不能让你掉块皮儿,可就是搞得人心里郁郁,多日都出不了一口气。
      由此,我躲他像是在躲瘟神,甭管自己多不快活,总之只要能不遇见他就是好的。
      只是小陶只有十岁,心性活络,一直关在校尉府里,的确无聊了些,所以不等晌午我就打发她出去转转,也免得她在我面前唉声叹气的。

      午时,秦牧突然从极北营回来,打了校尉府厨房一个措手不及,一向就做做简餐的厨房大妈手忙脚乱的开始准备起午膳来,南方来的厨娘一边择菜一边说:“哎哟哟,真是手忙脚乱起来了娞······”
      我去到花厅的时候,秦牧一碗冷茶刚刚下肚,一脸的阴霾已然保持了多日,整个花厅除了他,没有旁人。
      我悠悠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的位置却也没有说话,我能说什么呢,又不能说人间大义,我说不来,也不能和他一道骂朝廷不要脸,将他的心火再挑高些,伤的还是他。
      我叹了口气,默默不语,等他自行将火发出来,发过去。
      半晌,秦牧呼了口气:“乐馥,我们后日出发。”
      我平静“嗯”了一声,虽这事儿秦牧心里梗得很,但于我到底觉得比他出去打仗好得多,至少他能平安往返,且不会去太多日。过了几息,秦牧方才又开口道:“还有,华之炎代替徐世前往。”
      我疑问调转了个弯儿,问出一个“啊?”字,惊愕过后才回神问道:“为什么?”
      秦牧冷笑一声:“为什么?因为徐世那个死胖子好巧不巧偏偏这时候得了什么花粉过敏症。”
      我头一歪,花粉过敏,那是什么鬼。不待我再开口相询,秦牧兀自言语道:“这个天花粉过敏,他是在骗鬼呀,我看他是花街去多了,得了花柳病吧。”言罢,他端起碗就想再喝一口茶消消气,结果茶碗里空空,连半滴水都没有,复又放下碗拿起茶壶对着茶嘴儿咕噜咕噜灌起茶来。
      我在他身旁禁言,只能看着他讪讪地笑,他可正在气头上,我又安慰不了,只能等他发泄了。
      待他喝完半壶茶水,才复又开口:“徐世不去,礼制规定的人数不够,这邱元城里能补上的也就华之炎了,所以,华之炎代替徐大胖去。”说完,也不知他是气不过徐世还是气不过华之炎,一脚揣在铁树木的桌腿儿上,“哐”的一声,看得我都疼。
      稍时,我见他也平静下去,正要出口再安慰安慰,他却忽的说道:“乐馥,这次你和我一道去。”
      我双眼一睁,正要问为什么,却见他双眉紧皱,黑色眼眸直直看着我,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是恳切请求,我忽的连一句“为什么”都觉得有些问不出口,“为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开口,我应下来就是了,反正前方的路,艰险平坦,都有人陪伴。

      日后,这渐渐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成了我依赖他的方式,但凡他开口,前方路如何我越来越懒得去探究,反正危险他会挡在我前面,艰难他会一力扛起,花香他会引我去嗅,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他在,我仿佛就能平和接受世间万事,无论好坏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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