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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殿外的风呼呼地吹,琅代今年的第一场雪整整迟了一个多月。
      王后被诊出喜脉,这个王宫,几人欢喜几人愁。
      我的存在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或者说,整个王宫之中,大概只有王后是确切知道的。
      这一次,王后又送来赏赐,捧盒的宫人说,最后一盒是凌昭让送来的。我放好刚喝完的药碗,起身去打开那个盒子。
      严密的殿内好似突来一阵寒风一样,冻得我陡然发颤,我盖好盒子,呵了呵手,问:“王在何处?”
      “回姑娘,王在政务殿中。”
      “多谢!”我将王后赏赐的东西塞了一个给他,他欢喜的接过,说了几句好话也就走了。
      “我要去见王,还请各位替我打扮一番。”我朝凌昭安排在我身边的宫人说道,这些时候,她们都十分地尽心,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从前,但她们,始终都是这个王宫的人。
      梳洗一番之后,我披好了一件极厚的大氅出了门,到凌昭殿门的时候,门口的宫人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放我进去:“王在殿中与国相仪事……”
      “既如此,白心不便打扰,烦请……”我话未说完,之间凌昭的殿中走出一个宫人,我认得他,他是凌昭身边的近侍,他一出来就骂了看守的宫人几句,又朝我说道:“姑娘请。”
      “有劳。”我朝他微微垂头,他躬身而回应。
      他将我带入偏殿,说是凌昭让我在此等候,宫人们呈来热茶也就离开了。
      偏殿离凌昭所在的正殿尚有两个暖阁间,我慢慢地朝那边走去,却听到了王太后的声音:“国相好大的口气!”
      国相低低地笑了声:“太后要老臣做一个忠臣,还是馋臣?”
      “南相此话何意?”凌昭问。
      国相拂了拂衣袍:“那名雅妓和她的女婢,王不会相信,整件事都是老臣所为吧?”
      王太后显然有些震怒:“大胆南堇薛!”
      我又走近些,隐约可以看到他们的面孔,只见国相畅然而笑:“王太后比老臣想象中还有是非不分,还要记仇啊?为了算计老臣,连自己的儿子都骗了。”
      凌昭凝眉看着王太后,王太后俨然一副国相胡言乱语的样子,仰坐在凤座上:“王儿要相信这个害死你王兄的罪臣么?”
      当年,王太后为珣王共育两子,王长子在十二岁的时候与五岁的南枫起了争执,珣王知晓后,将王长子关在殿中思过,王长子却翻墙出去,一失足,落下去的时候,头磕在一块方石上,王太后便把这件仇记到了国相和南枫身上。
      国相负手:“老臣今生所为,无愧与任何人,但若真要细细计较起来,老臣唯一对不起的,便是燕帝和平襄公主。”
      王太后讽笑:“你与燕帝之间的往来,道哀家与王不知么?”
      凌昭暗暗握紧了拳头,低眉不语。
      事到如今,凌昭若还表现得如从前一样,漠不关心,那也就不是如此待我的凌昭了。
      国相冷哼一声:“老臣一生,只忠与珣王,他要老臣为琅代而计,老臣断不会做首鼠两端之人。可叹王年少气盛,王太后三言两语,便葬送了一国公主的性命!”
      王太后瞥了瞥眼睛,有些心虚,但依旧强做镇定:“国相今日,可是犯了不止一罪!”
      国相扬眉,毫不示弱:“王太后以为,老臣老了,什么都看不清了?”
      听到此话的王太后突然一拍案:“哀家最恨的就是你这副面容!”
      “可惜,老臣看起来,与王太后差距甚大。”国相的神情,竟然有些得意。
      王太后冷笑:“可哀家却是先王发妻,名正言顺!”
      “哈哈!王太后这样想要看得开些?”国相笑得却有些苦涩。
      “南相!”凌昭突然开口叫道。
      国相收起笑:“王有何吩咐?”
      “此事到此为止,国相请回吧!”凌昭说道。
      “老臣告退。”国相拱手倒退三步,转身离开。
      王太后有些不甘:“王儿!不可这样放过他!”
      “母后累了,也请回吧!”凌昭说着,朝王太后身边的姑姑使眼色,姑姑扶起王太后,王太后估计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被儿子知晓,多说无益,也走了。
      殿门被关上,凌昭朝我这边看:“出来!”
      我理了理衣裙发髻,撩开帘子走到凌昭面前的高台之下;“王。”
      “听到多少?”凌昭问。
      “国相说起平襄公主的时候,白心就来了。”我答道,我分明比这更早,但我却故意这样说。
      “你上来。”凌昭朝我招手,我提着裙子上去,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你难得打扮,很漂亮!”他说道,指尖触道我的脸颊,滑到那道伤痕上,原本用来遮挡伤痕的长长密密的流苏搭在他的指背,摇摇弋弋。
      “王却是任何时候,都气度不凡。”我看着他的眼睛,浅浅而笑。
      “真心话?”凌昭问。
      “是。”
      “哈哈!”凌昭摇头笑了笑,指尖划下我的脸颊,顺着我的手臂,握紧我的手,“能听到你的赞赏,比什么都高兴。”
      “王后怀孕,才是王应该高兴的事情。”我说着,微微欠身,“白心恭贺王。”
      凌昭一笑:“你不高兴么?”
      “白心为王高兴。”我答。
      凌昭垂头看我今日新涂的指甲:“你是为孤后继有人而高兴吧?”
      “就算王后不中用,王子让别人算计去了,珣王也不止余下王一名子息。”
      凌昭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我浅浅而笑:“王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亲弟弟呢?”
      凌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中犹疑:“你说……他?”
      “不过白心知道,王不会让您的亲弟弟继位,为了……王太后和您的王兄。”
      “不可能!”凌昭无法置信,但看他的表情,应该是曾经有过猜想。
      “个中秘辛,王还是亲自问先王的好。”
      “那你来,是想清楚了?”凌昭问,他送来那个赏赐,是要告诉我,他知道我是谁,我来见他,是要告诉他,我的选择。
      “王,白心尚有事不明。”我说道。
      “你说。”凌昭拉我在他身边坐下。
      “是吴尘么?”我猜测道,自那天吴尘送我会捧玉阁,再道我第二次见他,我总觉得吴尘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到了后来,凌昭送来赏赐,我才慢慢察觉出,吴尘,他在暗中观察我,甚至,试探我。
      “是。”凌昭答,“也是他,救了你。”
      我讶然:“什么?”
      凌昭缓缓地说道:“他偷偷踢了块石头,点住了你身上要穴。”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我没有死在那个吃人的山谷的原因么?
      吴尘,他为什么?
      “原来如此,那白心要好好感谢他了。”我说道。
      凌昭冷冷地低声笑着,没有说话。
      我转头看着他的脸:“王……”
      “嗯?”
      “王可知,平襄公主的名讳?”我问。
      凌昭深眸一缩:“……不知。”
      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一字一顿:“百、里、沅、妡。”
      凌昭的身子陡然一震,我听见他十分错乱的呼吸:“白心……”
      “王,您是琅代百姓的王,是女婢白心的王,但为何不是平襄公主百里沅妡的王?”
      “你是白心,孤是凌昭,不好么?”凌昭抱住我,声音微颤。
      “呵!白心只是一个虚假的存在,而百里沅妡却死了,死在钊王你的布计之中。”我说道,慢慢移开身子,看着凌昭的眼睛。
      当初,凌昭为了不让我成为左右琅代大权的威胁,计充“络色族“余孽,在那个凶险却是必经的山崖处,杀光了随嫁的所有男人,山崖下是那个毒瘴气的山谷,我和一众侍女被凌昭的下属扔了下去,山崖不高,不足以摔死,但毒瘴气,却是致命。所以,侍女们都死了。
      凌昭没有说话,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复杂不堪,而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又继续说道:“平襄公主死后,燕国便出了一条国策,‘凡外域尚主者,非居燕不允’。当时一定有很多怪老头说,这是‘因噎废食’,但这条国策,还是没有被那些怪老头驳回去,你知道,一个帝王,他有多痛么?”
      凌昭微微动了动唇,好久,才说:“所以,这是你的选择?”
      我怅然一笑,藏在袖中的匕首早在我说话间已经在他的脖子边轻轻的划过,留下了浅浅地赤痕:“从我在捧玉阁见到你去找水芝姑娘,我便用尽心思到水芝姑娘身边,我知道她对你的情意,我对她忠诚,我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来到你的身边……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水芝死了,我才来到你的身边。”
      “我只想问,不论是初见,还是在那个崖边,你我都带着面具,你是如何认出我的?”凌昭提起了那个可笑的初见,那其实并不算是初见,因为我们彼此连对方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平襄公主对面具情有独钟,贪玩的时候,她命令她宫里的侍女都要带上面具,久而久之,她对与人的声音,有了特殊的记忆。”我缓缓说道。
      凌昭讪然……
      “王,你欠燕国,一个公主,你欠百里氏,一个女儿……”
      那把匕首刺进凌昭的心口时,血溅在我的脸上,暖暖地,却如刀。
      凌昭依旧那样淡淡的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也没有说一句话。
      我的双手握紧匕首,身子却一直在颤抖,我那么想杀他,如今终于杀了他,为何,我会后悔?
      眼眶一团模糊,我已经忘记了时间,究竟过了多久。
      终于,腹中等待依旧的一阵剧烈的绞痛,一股血腥从喉间漫上来,我的罪业,也在此了结……
      我好像听到凌昭在叫我……
      【尾声】
      那年,我十四岁,太子哥哥府里新请了一班杂耍,我贪玩,没有禀报父皇便偷偷溜了出去,太子哥哥的府邸十分好看,我一个人在里头玩着。
      突然,我看到假山之后有一个人影,我拿出面具戴上,想要吓唬那个人一下,可却被那个人吓到。
      他长得很高,脸上戴着一个很漂亮的面具。
      我心中一欢喜:“你的面具真好看!快摘下来,本公主赏你一锭金子!”
      那个人没有摘下他的面具,低声说道:“果然凡庸!”说罢,他便很快消失在我眼前。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挂念着那个面具,但又不敢告诉父皇,我怕他责备我偷偷溜出去。
      一年后,父皇要将我嫁到北方的一个小国,父皇说,我嫁过去就是王后,地位就好像燕国的母后一样,我不答应,父皇就给我说了好多那里好玩的事情,他说,他和那个小国的先王是好朋友。
      秀芽知道我要远嫁,一声不吭地跟着我走了好长一段路,最后,他终于哭了:“姐姐,我舍不得你。”
      三个月后,我还是坐上了嫁车远去,那场浩浩荡荡的嫁仪,让我新奇了几天。
      但之后的日子里,总是很烦闷。
      在宽大的嫁车里,侍女们常常逗我开心,后来,我真的太无聊,便让侍从么弄来一些面具的材料,自己在嫁车里做面具玩儿。
      等到了终于做好了一个自认为还满意的面具是,我得意的戴上,在侍女们面前炫耀,侍女们也纷纷夸赞……
      可就在那个时候,嫁车突然停了!
      外面一阵嘈杂。
      不一会儿,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死人……
      我和侍女们被拉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站在一块平石之上,那个身影,总觉得眼熟。
      突然一个人去问他:“主上,她们该如何处置?”
      那个人一挥手:“扔下去!”
      我突然惊觉,这个人,就是我在太子哥哥府上见到的那个人,尽管他戴着与先前不一样的面具,但我却记得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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