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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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秋（番外）.秋实
算了算，哥哥已经去世两年了。两年时间，足够我明白很多事情。
我早已过双十年华，却仍是孤身一人，哥哥走前总担心我的婚事，自他走了后，我也不曾担心了。
楚姐劝过我几次，见我反应不大，只好作罢。后来想想又不甘心，揪着我脸蛋嗔道：“你这丫头，倔脾气跟你哥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我笑笑不说话。
说起倔脾气来，我哪里及得上他？只是他不在了，才显出我的倔来。
近两年江湖上发生了一些事，我虽然混的不是多有名，但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
西南思楚馆被大火烧了，黯阁阁主莫名失踪，百剑门被人一夜血洗，枯梦山庄换了当家人。
略略一想，便发现这桩桩件件都与哥哥有关。但那又怎样？哥哥都已经不在了，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果然越长越像娘亲，因而常常女扮男装游走江湖。我一直记着哥哥的嘱咐，从未与人提过家世，有人问起便说是普通人家，早年天灾父母双亡，兄长病逝，如今孤身一人，幸得楚家小姐收留照顾。
旁人大多唏嘘几声，叹一两句命不由己，而后再话其他。渐渐的我便懂了，这世上没人能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你有你的活法，旁人亦有自己的人生，安慰这种东西，根本没什么用处。除了自己，谁也缓不了你那些疼。
渐渐的我终于明白，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已经没有了，以后都没有了。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将我轻轻抱在怀里，擦着我的眼泪哄着我。
再也没有了。
自哥哥去世一年后，我迟来的悲痛才汹涌而至，顷刻间便将我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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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下葬那天，我看见明泽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撞开大门时踉跄了几下，下台阶时险些摔倒，爬起来后他整个人都在晃动。脚步匆匆，不慎脚下一软摔倒在地，过了好半天才慢慢爬起来，一步一步迈上堂前的石阶。
明明一路赶的那么急，最后却在灵堂门口停住了。他衣衫脏乱，披头散发，站在灵堂前踌躇不前的样子，真是像极了疯子。
他的视线四处游移，脸色终于一点点黯淡下来，却在看到我的瞬间明亮起来。跨过门槛，冲到我面前，小心翼翼的问：“秋实，你哥呢？”
我有些不明白，抬眼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话也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看上去有些急了，又问：“秋实，你哥在哪儿？”
我仍然不解的看着他。
他一遍遍的问。
“你哥去哪儿了？”
“秋成呢？”
“他什么时候回来？”
“秋成在哪儿？”
我一直没说话，因为我不明白他在问什么。哥哥在哪儿？哥哥就在这儿啊。
“秋成就在这儿。”
说话的是楚姐，她穿着孝衣，黑发随意的松松挽住，脂粉未施，脸色苍白。她看着明泽，又重复了一遍：“就在这儿。秋成就在这儿。”
明泽摇头：“怎么会，这儿没有，我都看过了，没有……”
楚姐淡淡道：“他就在你面前的棺材里。”
明泽的身形剧烈摇晃了几下，然后他摇头道：“……不可能……怎么…………不会的……不会的…………”
他喃喃自语的样子，就像个忽然失去一切的孩子，那么无助，那么惊慌，那么的不知所措。
楚姐笑了一下，我莫名觉得不安。她道：“是与不是，打开看看不就清楚了么。”
我看见明泽蓦然颤抖了一下。
楚姐又笑了：“怎么？堂堂一庄之主，连开个棺也不敢吗？”尾音拖长，满满的都是嘲讽。
我见明泽动了动，本想起身拦住他，却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楚姐止住。她看着明泽，低声对我道：“让他看一眼，一眼就够了。”
够什么？我不懂。
明泽脚下仿佛重若千金，每走一步都沉滞难行。他慢慢走到棺椁前，双臂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最后颤颤巍巍的去推棺盖。
沉重的棺盖被推开一半，他站在外面，望着棺椁里面。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看到了白发苍苍的明泽。
他垂着头，黑发落下遮住脸上的表情，我只能看到他突然佝偻的背，和扶在棺沿外青筋隐现的手。
明泽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楚姐，脸上空茫茫的。看了会儿我们，他又看向棺内，然后将手伸进棺内摸了摸，又露出茫然的表情，不解的问：“怎么……怎么是凉的？”
我平静道：“人死了，当然是凉的。”
明泽倏然收回手，低下头，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
楚姐道：“明泽，你今日既然来了，那有些事我便要说给你听一听。”
明泽还在发怔。
“大约三年前，秋成刚在黯阁站稳脚跟，阁里接了单生意，有能耐的不屑去做，没能耐的有心无力，然后，秋成去了。”楚姐说的很慢，仿佛是一边回忆一边叙述。
“那生意不大不小，报酬刚好够他买一处小院。秋实渐渐长大，他不想让她混在黯阁那种地方，便硬着头皮接下这桩生意。”
“生意很简单，是杀一个地方恶霸。难就难在这人平日里不出门，偶尔外出身边也带着大批护卫，只在去一处时他会松下防备，那便是当地小有盛名思楚馆。”
“秋成用尽各种手段潜进去，熬了三个月终于有了点名气，他用初夜作饵，一直在等那恶霸自己上钩。”
“没曾想恶霸还没等到，到先等到了一位不速之客。明庄主。”楚姐顿了顿，又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在西南之地游历时，曾因重伤误入过一家小倌馆？”
明泽看着楚姐，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楚姐笑了笑，接着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伤的有多重，是谁救了你？”
“明明是个杀手，却因为一念心软，给自己招来了终生劫难。”楚姐涩笑道：“当真是个傻子。”
“他为了救你，耗尽泰半内力，又不得不出门卖笑来赚钱给你买药。你身体渐好，待他温和有礼，他不知不觉间便一步步陷了进去。等回过神来，已经对你情愫暗生。”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当日伤愈离馆前对他许诺，你让他等着，你说你一定会回来接他，然后他信了，竟就那样让你走了。他也真的等了，等了一日又一日，一日又一日，终于地，他明白你不会回来了。”
“你知道吗？我与他相遇的时候，他刚完成任务。那天下着大雨，我撑着伞，看见他靠坐在墙角，地上都是血，躺着的人一动也不动。他也看见了我，抬头竟对我笑了笑。”楚姐的声音哽咽起来：“他笑完便晕倒在地，我叫侍从将抬他回去，直医了两个月，他身上的伤势才痊愈。”
“我本以为他栽过一次学聪明了，没想到他竟然又在你身上栽了一次！如今倒也好，起码他不会再因为你而怎么样了。”
明泽愣愣，一副回不过神的样子。
楚姐抿了抿唇，冷冷道：“明庄主，往事已言尽，您可以离开了。”
明泽的脸上有惊慌闪过，他颤声道：“我不走……”
楚姐讽道：“不走？怎么，想他连入土为安也不成吗？”
明泽慌张道：“不是……不……不是这样……我……”
“明庄主。”楚姐叹了口气，道：“他知道你放他走是为了借他引出黯阁，可他失了武功后本就体弱，又命门中了一剑，已经回天乏术，他回不了黯阁，便到了我这。他原是为你叛出黯阁失了武功，最终又因你受伤丢了性命。算来算去他也不欠你什么，劳烦你还他一个清静。”
明泽喃喃道：“我……我…我没想要他死……我不知道他没了武功…我……我………”他猛然揪住自己的头发，神情痛苦的哀嚎：“秋成！秋成！我该认出你的…我错了…你不要和我生气，不要吓我了……秋成……秋成……”
楚姐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明泽喃喃着说了许多，杂乱无章，我听不清楚。最后他脱力昏了过去，被随行的暗卫带走。
楚姐看了看天，对我道：“好了，下葬吧。”
我点点头。
哥哥葬在了当初我们同住的小院的枫林里，楚姐说这是他当年买下的，想来他也是喜欢这里的。
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明泽，只是哥哥的坟头，总有人将草拔尽，将落叶扫走。
后来朝云哥来看过我几次，最后一次他来，我俩坐在屋顶上看星星，我夜里睡着了，醒来时天光大亮，朝云已经走了。
我学了哥哥留下的武功，一年后背着楚姐偷偷溜走，辗转江湖，四处游荡。
再之后听闻了几件事，思楚馆夜起大火，黯阁阁主失踪，百剑门消失，枯梦山庄易主。
这桩桩件件都与哥哥有关，与我却无甚关系。
我慢慢的终于习惯。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