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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言(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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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厮杀,归于平静。
风沙沙作响,血缓缓流淌,蜿蜒的小溪一直蔓延,将绣着鸳鸯的鞋尖,染红。
沈玉珍右手还握着如影剑。
一把长约七尺,宽两指的长剑,剑身玄铁而铸,轻而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刃锋利无比,刃如秋霜。
剑染鲜红,一朵妖艳的罂粟花静立绽放,落下。
血,不是她的。
利器穿透胸膛的顿感一直回荡在耳边,沈玉珍沉沉吐了一口气,纤细的手腕仿佛抓不住千斤重担般,松开,剑掉落在地上,插进泥土里。
刚下过一场秋雨,泥土很潮很湿,水洼到处都是。
“我要死了。”
枫树底下,仰面躺着郁赋闲,面若青竹,形如枯槁,他用手按住胸口处,尽量放缓自己的声调,不让人看出他现今的痛苦。他的胸口破了个大洞,温热的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涌出,捂不住,血流的太快了,生命一点点在流逝,很快郁赋闲脸色苍白几近透明,呼吸若有若无。
“恩,我知道。”
他要死了,她知道。
那一剑刺的太深了,几乎贯穿了他整个胸膛。
沈玉珍缓缓蹲下身子,慢慢在郁赋闲身边跪坐下来,抬起手,盖上郁赋闲的胸口,覆住郁赋闲修长的手。
她有过片刻的犹豫,在看到他眼中孤寂的死气的时候,她甚至想过退缩,想要放弃,那一刹那,她不确定,她慌了。剑留在他的身体里,她想要拔出来,结果他却上前一大步,抱住了她的腰身,紧紧的抱住她,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玉珍,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心吗?”
绝望的窒息,郁赋闲用力推开沈玉珍,沈玉珍被推的后退几步,郁赋闲的胸口炸开血雾一般的烟花。
“这颗心,从来没有装过别人,里面满满都是你。”
“我这么说,玉珍,你可满意?”
他说玉珍,你满意吗?用温柔的能使冰雪消融的笑容望着她,深潭的眼眸之中,是她的身影。沈玉珍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想从他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悔恨,也绝对不想他露出这般表情来。
“玉珍,你有什么打算?”
郁赋闲道,扫了一眼沈玉珍按在他胸口的手,“在我死了以后。”
沈玉珍抬起眼来与郁赋闲直视,郁赋闲眉角温润,眼底含着一丝微笑,真诚而又温暖。
“我不会死。”
沈玉珍用力说,她用手死死堵住那些流的欢快的血液,温热的,捂住了,又流出来,渐渐的一双终日与珠算为伍的玉手,染满鲜血。
“我不会为你去死,如果你死了,我会活下来,比以前活的会更好。”一滴泪滴在手背,沈玉珍咬住嘴唇,用呜咽的声音道。“我说过,我再也不会为你做任何事,伤任何心,你我不共戴天,有你郁赋闲的地方,就不会有我沈玉珍,如果我们不幸相遇,那也是你死我亡,至死方休!”
唇被咬破了,泪一滴接着一滴汹涌,悲凉而绝望。
“我恨你,郁赋闲!”
郁赋闲眼底的那丝笑容随着淡去,渐渐笼上哀伤,最后化作浓浓的苦涩。
沈玉珍执念如此深,恐怕她还是放不下,这是他最不愿意所见的。
“玉珍,你恨我是对的,是我害死了我门的孩子,是我绝了你做母亲的念想,是我让你家破人亡孤苦伶仃,是我把你爹挫骨扬灰…你应该恨我…可是,你不该为我哭…”
郁赋闲咳嗽起来,血沿着嘴角蜿蜒,嘴唇染红,脸色几乎透明。
相识十七年,做了十年的夫妻,年少的光阴皆是这个人陪伴而鲜活分明,生活的点点滴滴是他信手拈来的温柔体贴,他是一朗明月,静静的照在她的心房,看她的城堡绿意盎然,勃勃生机。他亲手打开了她的心墙,也亲手斩断他们之间纠缠的命运丝线。
心口生出巨大的空虚,空出的心一点点被一点点,洗劫一空。
好疼。
“玉珍,还记得那天你来找我比武吗…”
昔日明黄的少女翻过墙头落入园中,旋转的下摆,像金黄色的富贵菊绽放,少女明媚绚丽,提着两把剑,紧蹙着眉头,似乎在着急寻找着什么,然后看见了他。
郁赋闲满目柔情,笑的,很深。
“你把随行扔给我,你说只要我赢了你手中的剑,我就不用娶你…那个时候,我心里其实是很欣喜的…”
沈玉珍
如影剑身没入泥土中,它的一边是连鞘都未出的随行。
如影随行。
如影随行是一对雌雄双剑,剑如其名,她一把,郁赋闲一把,还是沈玉珍花很大力买来的稀有玄铁打造而成,当新婚礼物送给了郁赋闲。
如今,两剑相遇,恨不得不是这般“如影”“随行”。
“为什么?”沈玉珍问,“明知是无理的要求,你为什么还要接受。”
玉一样的少年,从书卷中抬眼,目光含笑,白色长衫迎风而动,一脸高深莫测,说道:“我娶你。”
没有认输,甚至没有一点点情绪,风轻云淡将怒火滔天的沈玉珍给拿捏住了。
“你猜猜看,我知不知道你知道为什么?”
郁赋闲双目含笑,一如当年的神秘莫测
又是这一句,每次答案要呼之欲出的时候,他总是把选择权踢回给她。
你猜猜看,我到底知不知道你知道我爱你?
沈玉珍手指一颤,道:“果然。”
“你娶我不过是为了图沈家的财,费尽心思,起初百般讨好,最后不得不貌合神离,纵是百般心思算计,如今终是一场空。如何,郁赋闲?你苦苦求之,却求而不得,很痛苦,很不甘心吧?”郁赋闲声音渐低:“我是很不甘心…”伸出一只手,郁赋闲停在半空中,离沈玉珍的脸只有毫厘。很不甘心,再也不能和你这么相爱相怨的相守下去了。哪怕你只有恨,哪怕你每天的笑容背后只是费尽心思要置我于死地。
玉珍,我不在了,你会不会很寂寞?没有想爱的人,没有想恨的人,你该怎么办?
我苦求之,求而不得的是你啊:玉珍!
“可…如今…我要死了…玉珍…你可如愿…”
猩红的枫叶撞上沈玉珍的脸颊,掉落在郁赋闲的指尖,冰冷的指尖乍然一颤,郁赋闲坦然一笑,张开手指,手指和花瓣一起摔进泥土里。郁赋闲仰面望天,目光涣散,嘴角微勾,不肯阖眼。
“下辈子,不要再来招惹我了。”
沈玉珍执起郁赋闲的手贴住自己的脸,轻轻呢喃道,“我怕我会忍不住在和你有任何瓜葛,如果再遇见你,我们还是做仇人吧。”
泪抑制不住外流,沈玉珍泣不成声。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你在骗我。
“郁赋闲,我要和你比武,如果我输了我就嫁给你,如果你赢了,我沈家就归顺朝廷任凭处置。”
当年意气风发,气不过郁赋闲的知府爹的施压,沈玉珍和他爹百般周旋无果,她只好气势汹汹找上郁赋闲。
“你敢不敢比?”
书卷气浓厚的书生公子哥从书卷里抬眼,单手接过随行,在手里看了看,然后直直望着沈玉珍,嘴角一勾,道:“我娶你。”
气势汹汹来问罪的沈玉珍没了脾气,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知道郁赋闲白色的长袍慢慢贴过来,耳根子处一阵酥痒:嫁给我,你可如愿?
心蓦然一疼。
如今我死了,你可如愿?
郁赋闲毫无生气的眼被沈玉珍阖上,沈玉珍就这么跪坐在一旁,安静如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