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丐明]醉翁之意 - 1 ...
-
尹东流曾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丐帮弟子,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挣点酒钱,酒壶满了便挨着桃花树,一醉便是整整一天。他年轻力壮,又是金银魔手尹放的得意门徒,虽穷得叮当响,倒也不至于三餐不继,得过且过的小日子过得自是逍遥自在。偶尔碰上身段姣好的女子,也幻想过娶进家门,从此夫唱妇随,膝下承欢,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入夏之初,归雁泽水贼为患。臧伯良数年之前聚集一众落为草寇的流民,借着南边小岛地势易守难攻,自行筑起了水寨子。都是些苦命之人,与丐帮弟子也鲜有冲突,总舵几位长老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自相安无事。然而,近几个月来水贼愈加猖狂,偷偷摸摸不知做着什么勾当,更妄图控制东南边的码头。适逢尹放从东海分舵归来,听了实情后便再也容不下这枚钉子。
师尊看不得尹东流懒散邋遢的样子,说要历练这块顽石。他告饶推辞不成,心里正添堵,便听见前去查探的弟子汇报:“水寨傍山而立,正处于盆地中央,分前寨、主寨、后寨。前寨放哨,后寨本用于屯仓,最近又新建了几间茅草屋,据说掠来的姑娘都被关于此……”
话音未落,他“噌”的眼前一亮,寻思着师父果然是照顾他的,忙出谋献策,自动请缨道:“贼窝四面环山,易守难攻,不宜硬夺,只能智取。”
尹放对于这门徒的性格再清楚不过,态度转变得如此突然,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酒,要么色。水寨里头的酒如何比不上自家的桃花酿,如此看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暗自好笑,表面却不戳穿:“如何智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费一兵一卒,从内部瓦解敌手方为上上之策。”尹东流看着尹放一脸的好整以暇,便知自己的小心思被看个明白,继续装腔作势用些文绉绉的词句也让他浑身不自在,于是讪讪笑道,“如此危险的任务徒儿不敢假手他人,势必身先士卒,深入敌穴,一举端了臧伯良的老巢。”
话说到这份上,加之合乎情理,尹放便不拦他,把混入水寨的差事交给了他。
尹东流美滋滋地回房,来回搓了三趟澡,又换上了成色最好的衣裳,刚出房门便被师父撵回来了——
“打扮得跟公子哥儿似的莫不是要去提亲不成?!”
后脑勺挨了一记「棒打狗头」立刻肿起一个大包,无奈之下只能忍痛换了套尚算干净的衣服,唯有残留的皂角水的味道差强人意。尹东流默默声讨着尹放的“暴行”,古往今来多少英雄救美、美救英雄的佳话,此番没准儿他走狗屎运抱得美人归,当然需得衣冠楚楚。他的相貌虽不及那藏剑山庄里的公子般贵气,顶多只能说端正,拾掇过后到底是比大多数师兄弟要好看的。
事情进展得比预计中还要顺利,水寨里头多半是乌合之众,他本性狂浪、不拘小节,只摆出了点流里流气的模样,再添点猥琐的气质,便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水贼的信任,没几日竟成了采花水贼的小头目。喝酒吃肉,吹牛赌牌,还能大饱眼福,尹东流简直过得比神仙还要快活。他见缝插针地套话,总算问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那些掳回来的姑娘是要给臧伯良选作压寨夫人的,明明是贼匪头子,娶个亲却弄出个皇帝选妃的阵仗。
“……是二当家的意思……”其中一个采花贼子连着打了好几个饱嗝,才压低声音道,显然是忌惮,“除了他,还有谁的话能听进老大的耳朵里……”
“那二当家什么来头,从看门儿的坐上第二把交椅才短短数月,难不成是给老大灌了迷魂汤?”话头打开了,另一个也忍不住来凑热闹,嘴里的酒气熏得人想呕。
尹东流隐约感觉到这新来的二当家大有可能是症结所在,正要追问,寨子里头却忽然热闹起来。三个人六只眼睛对视片刻,料想是又有姑娘被抢回水寨。他双手一撑桌面跳起来,率先掠向门外,拔了头筹,留下其他两人吹胡子瞪眼。
五个姿色堪称上等的女子三三两两抱作一团,照例是哭哭啼啼此起彼伏,弱柳扶风的身姿在明晃晃的烛火中瑟瑟发抖。
“豹子,今晚收获不少啊。”尹东流嬉笑地捶向另一个小头目,还不忘下流地打量着掠回来的姑娘。
“在知晓哪个是寨主夫人前收敛点,若二当家知道得挖了你的眼睛。”王豹不痛不痒地踢了不修边幅的浪荡儿一脚,权当提醒。
“兄弟晓得的。”又是不以为意地嘿嘿一笑。
尹东流看不够似的左顾右盼,姑娘们都是趁着月黑风高捉来的,手段倒是直截了当,大半夜的臧伯良也没那么急色从被窝里爬起来翻牌子。忽然,他注意到两个大汉把一个麻包袋往里间抬。那麻袋鼓鼓囊囊的,里头显然是装了个人,照体型来看,这里面的姑娘要比平常的姑娘要高大许多,忙问道:“喂,你们……该不会想私吞姑娘吧…?”
“嘘,小声点。”王豹忙压着尹东流,凑过去悄声耳语道,“那是二当家要的人。”
“不能让老大知道?难不成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尹东流觉得自己的猜想八九不离十,当即心痒难耐,想一睹为快。若是真绝色,事成之时保不准美人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过上郎情妾意的圆满日子。
“……美人嘛……是美人……但……”想到麻袋里的人,王豹面露尴尬,不知该从何说起,干脆反手将尹东流推到院子的篱笆边上,“别唧唧歪歪的,赶紧把这些女人锁进屋里,明早老大要看的。”
王豹的欲言又止简直吊足了尹东流的胃口,他最是禁不住好奇,决意要探个水落石出。若说是黄花闺女被他看了去,确实不妥;但他转念又想,这美人横竖要做他的媳妇儿,现在看和将来看区别不大影响不大,既然如此便可为之。他耐心地等到四更天,大伙儿都睡得死沉,才蹑手蹑脚地摸进最里间,那麻袋像是一袋米似的被扔在床板上,连绳扎都没解开。里边的人一动不动的,如果不是看到极缓的起伏,尹东流几乎要以为这是出了人命。他放轻手脚解开紧扎的绳索,松开袋口,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观音菩萨佛祖他爷爷!这哪里是姑娘啊?!分明是个大男人!!
尹东流揉揉额角,狠命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很痛证明他并非做梦。他又仔细地观察眼前的男子,被抬来抬去地折腾没有半点反应,呼吸绵长有力不似受伤,反倒像真正地睡着了,能初步断定是被下了迷药的。再细看眉眼轮廓,深邃凌厉,肤色偏白,淡眉薄唇,似是西域人。
“……倒是真绝色……”尹东流喃喃开口,蓦地意识到脱口而出的句子,登时打了个冷颤,照着后脑勺几天前被尹放打出来的包狠拍一下,疼得龇牙利嘴。
定是那天策府的和钱庄少爷成日在他面前腻腻歪歪,害得他胡思乱想,差点在人生的岔路口上走错方向。尹东流匆忙将袋口扎回去,恨恨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