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枸骨

1、殿前舞

　　九月肃霜，安西将军回朝。街道上观者如市，连肃杀的秋意都挡不住满城百姓热情。
　　五日后，赐宴内廷。百官正觥筹交错，一群宫娥踩着乐声次第进入，衣袂雪白如月色皎洁，水袖翩然绽出朵朵白莲，清丽雅致。莲池中央的朝歌一身青衣，追着乐声急旋脚步，臂上的碧玉丝带蜿蜒腾空，又徐徐落下，铺延出连天碧叶。
　　舞毕，满室寂静，朝歌无声无息地腾挪脚步，一柄长剑直抵安西将军的眉心。那是一柄缠腰软剑，剑身轻薄，泛着幽幽绿光。
　　安西将军仿若未觉，偏偏头躲开剑尖，缓缓饮下杯中酒，看也不看朝歌一眼。朝歌本就清冷的眉眼更加清冷，手上一用力，锋利的剑刃便落在他的脖颈上，三两个血珠沁出，凝成一个个圆珠。
　　许久，朝歌开口：“杨将军若是忘了当初为何出征，朝歌不介意提醒一二。”她说的淡然，手上的剑却震颤不已，血珠连成了血线。
　　安西将军两指并拢抚过剑身，审视着两指腥红，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终于迎上她的注视，嗓音暗哑：“子期怎么敢忘，只是公主，时至今日，您觉得……还值得么？”
　　朝歌抿了抿唇，移开长剑，抬眸看向虚空处，幽幽道：“朝歌说值得，杨将军还，信么？”
　　杨子期弯起一丝苦笑，朝歌的视线在他脸上顿了一顿，拎着剑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回头瞥了一眼依旧高坐的杨子期，清冷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恨色：“你既觉得不值得，我又不能用着把剑杀了你，这剑你还是收回吧。”
　　说罢，她将剑狠狠抽向一旁的石柱，剑身紧紧缠上，声锐刺耳。
　　满座百官都屏气敛声，一言未发的皇上此刻笑盈盈地开口：“是我的公主任性了。”杨子期手中酒樽一顿，眸色更暗。

　　十日后，雍和斋。朝歌素手纤纤将一杯茶举与眉齐，推送到端坐对面的未婚夫婿面前。她眼里笑意盈盈，却矜持而疏离，仿佛她不曾当庭质问，不曾逼得他接下赐婚的御旨。
　　杨子期噙了一口茶才似笑非笑地开口：“皇后已经走了，公主何苦如此？”
　　朝歌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不嗔不喜：“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半晌，杨子期笑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公主可以抗旨，我却不可以。何况……”他伸手挑过朝歌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地送到鼻前，略带轻佻，“何况，子期一直爱慕着公主，公主又不是不知道。”
　　朝歌看着他的脸，眼睛眨了几眨，无数情绪的嫩芽便在着眨眼之间消失无踪，仍是那寂静无波的神情：“我一直知道。我就要嫁给你了，你可开心？”
　　她修眉微扬，似在等他回答，杨子期心里百转千回，却只是又噙了口茶，便起身行了礼，竟一言不发地走了。
　　朝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轻轻吁了口气，以手托额，闭目假寐。
　　六年前，她在此送他出征，那时谁也未曾想到会有今日局面。这个沉毅的将军早已不是相国寺前温润如玉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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