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电影院》董知远

39、墙上的古词

　　听到这里，我的眼睛湿润了。
　　这不是香港的犯罪电影，这是活生生的事实。
　　这是我一起长大的同学。

　　好久，我才问：“他就这样死了？”
　　宋平点点头。
　　我又问：“那个老家伙也死了？”
　　宋平摇摇头：“没有。”
　　我恨恨地说：“那李会宾就白死了……这世界怎么这么不公平。”
　　宋平说：“没死身体也完了，老家伙年纪挺大了，被捅得肠子也漏了，胆也摘除了，现在走路都颤颤微微的，腰都躬了，他孙子是个败家子，他家的生意也不行了……”

　　宋平走后，我睡了一会儿，头很痛。
　　诸事都不顺，连眼睛都酸涩难受。
　　舅妈在屋里，裹着被子，瞪着眼睛失神地看着前面。
　　我心中不忍，对舅妈说：“舅妈，别想那么多了，没事的，什么事都会过去。”
　　舅妈看着我，说：“小涛，你长大了。”
　　我心中很伤感，我开始有些恨舅舅了。

　　过几天我就要走了，我怎样才能找到郑雪梅呢？
　　现在，我多想见到她啊，可是，我却得不到她的确切消息，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我又鬼使神差地去了老电影院，我没什么地方好去。
　　走近电影院时，我想，赵伯在那里做什么呢，在倒片子还是擦放映机。
　　有时，我觉得他如同一位知己，但有时，我却觉得太不了解他。
　　他心中的寂寞，仿佛比我还要深？
　　忽然，我看到电影院里冒出了烟。
　　烟和火光同时从一楼的窗口和二楼的窗口冒出来，我仿佛又听到有人在呼救。
　　为什么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火，这预示着什么呢？
　　当我到了近前，才发现一切如常。
　　现在我时常产生幻觉。

　　我进了电影院。
　　我知道，赵伯一定在楼上。
　　每次走进电影院，都要半天才能适应那里的黑暗。
　　等我适应了，才顺着过道向前走去。
　　在恍惚间，我发现在最后一排似乎有个人影闪过，然后不见了。
　　会是谁呢？
　　在影剧院这样的建筑中，产生幻觉是常有的事，一是因为光线太暗，二呢……
　　我曾经听到过一个说法，在影剧院里，时常会有灵魂在游荡，越古老的影剧院游魂越多。
　　因为这里上演过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悲欢离合和生离死别……

　　我向前走去，发现那黑暗的地方，有一片模糊的亮光，仿佛是荧光的那种亮。
　　我走近时才看到，那墙上写的居然是一首词。
　　一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啊！当年陆游和着血泪，在沈园的墙上，题下这一首词。
　　今天，是谁又在电影院的墙上，写下这首流传千古的忧伤句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写的，我怎么能看不出来这字体。
　　这是她写的，黑色的字迹，透着娟秀和灵动。
　　她真的来过这里，我终于找到她的痕迹。
　　我静静地看着这首诗，它仿佛在和我对话，和我进行心灵的交流。
　　那字迹，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
　　此时，我想流泪。
　　但是，我哭不出来，我是个泪腺不发达的人。这些年，不管我的心里有多忧伤，我都很少有掉泪的时候。
　　这种感觉，何如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