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电影院》董知远

3、见到旧同学

　　雪，漫天飞舞，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而电影院前，隐隐透着些光亮，哦，每次放映电影时，都是这样的。
　　对了，还有那些熟悉的叫卖声……
　　“卖瓜子喽！”
　　这声音，唤起了童年的回忆，听起来是那样亲切。
　　我看到了，一个卖瓜子的小贩的身影，在他的篮子里，放着炒好的又香又脆的瓜子，上面放着一个玻璃杯，那是用来称量瓜子的，一玻璃杯瓜子是一毛钱。
　　电影院前不知何时热闹了起来，不断有小商贩在叫卖着诱人的零食，什么烤地瓜、糖葫芦串、冰棍儿、苞米花……
　　那时在看电影的时候总是要买点东西吃的，除了瓜子和苞米花，夏天还能买到臭李子、糖丁子什么的呢。人们在电影院里，边看电影边吃着零食，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一般都不管，尽管剧场前边写着“禁吃带皮的食物”。
　　在卖糖葫芦串的小摊上，红艳艳的糖葫芦插满了草垛。前面站着两个孩子，在挑选着糖葫芦。他们挑糖葫芦的样子，让我想起童年时的我。那时买糖葫芦，总想挑个大串的，可往往拿起来一个，又发觉还有的比它还大。那个卖糖葫芦的女人总是很耐心，你指着要哪个，她就给你拔出哪个，你要再换一个，她也微笑着给你换。
　　糖葫芦上的冰糖很粘手，所以她就用纸把糖葫芦的把儿包起来才递过来。
　　天气很冷，但小贩们为了生活，总是不肯早点回到温暖的家中，他们穿着厚厚的衣服，有时冻得手抄在袖子里，最幸福的应该就是卖烤地瓜的了，大冷的天他可以烤火，饿了还能吃上两口。
　　这是小镇最热闹的地方，也是对孩子们充满了诱惑的地方。
　　叫卖声和人们彼此招呼声此起彼伏，这个我曾经熟悉的电影院，还鲜活地存在我的记忆中。

　　我正呆呆地想着，有一个人向我走来。
　　让我想不到的是，我看到的竟然是她——我永远难忘、又怕见到的人。
　　在飘飘的雪中，她的样子那么清晰真切。
　　四周的景物都被漫天的飞雪笼罩得看不清楚了，叫卖声再也听不到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为什么会遇到她？我喃喃地问自己，这是做梦吗？
　　在此时此地，我却真切地与她相遇了。
　　我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来。
　　让我讶异的是，她竟然如此年轻，她的秀发，她的眼睛，在沧桑的二十年后，还象少年时代那般灵秀。
　　她的脸，苍白如雪，却似大理石雕像般地平静美丽。

　　“郑雪梅，是你？”
　　郑雪梅的表情，象这雪一样冷。
　　“你回来了”她平静的声音后面，好象带着一丝颤抖。
　　“是！”我好象没什么话可说的。
　　“你终于肯回来了。”
　　“……”
　　“我等你了二十年……二十年。”
　　“你，你为什么要等我？”
　　我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郑雪梅的脸上，居然呈现出一丝笑容。
　　“我为什么等你，我为什么等你……”她喃喃地说着。
　　她的脸上，有一种让人沉醉的美——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多愁善感的才女，初懂世事的岁月，年少多情的心，一时间，我又回到了少年时。
　　“你，还好吗？”我轻声地问。
　　“好？哈哈，你问我好吗？”
　　郑雪梅的脸色忽然变了，她厉声说：“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不，不是……”我喃喃地说。
　　“是，就是你。”郑雪梅继续喊叫着，因为愤怒，她的脸变得扭曲。
　　此时，我才发现，她的头发，竟然全是白的。
　　更让我感到恐惧的，是她的眼中，充满深深的怨恨……
　　天啊，这是怎么了，我感觉天旋地转，简直要站不住了。
　　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
　　雪花飞旋，冷风肃杀……

　　“你永远也得不到真感情，永远……”

　　她的话语，就象一根根针，刺得我心已欲碎。
　　不知何时，郑雪梅已经不见了，只有她的声音，余音绕梁，萦萦不绝。
　　“对不起！”我大声地叫着，谁会明白，我心中的痛苦有多深。
　　雪已停了，脚下的雪已经化成泥水，好象刚才的那场大雪，是一场梦。
　　那些卖东西的小贩不知何时全都不见了，电影院前空无一人。
　　只有远山，还带着些白色，象在提醒我，刚才的一幕都是真实的。
　　可是，她呢，我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她，她又怎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青春时代痛悔的记忆，永远都不能消失。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是幻觉，我告诉自己。
　　那段记忆，埋藏得太深了，我没有勇气去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