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电影院》董知远

23、诗与梦

　　我告诉王超：“你赶紧去通知鼓乐队开始奏乐，放鞭炮。”
　　王超装模作样地说：“我马上就去。”
　　郑雪梅回头笑着看了我一眼，我更来劲了。
　　“一会儿谁也别鼓掌，你们往前后传。”
　　同学们便开始传话，其他班的我们也熟悉，这话一下子就传开了。
　　结果领导讲完话，整个校园一个鼓掌的都没有，校长的脸气得都绿了。
　　我却感到开心极了。
　　但我们都怕班主任朱老师，她很厉害，应该说她长得还不错，只是脸上棱角分明，线条太硬。
　　有一次一个同学上课讲话，被她用白胶布把嘴粘上了。
　　胶布是我们老师跟前的红人罗玉凤提供的，她的妈妈是医院的大夫。她学习不见其有多好，却最能打小报告，有一次我写了一个纸条放她桌子上，纸条这样写的：告状告状，□□朝上。
　　她气得又去告老师去了，可是却没查出来是谁写的。

　　朱老师的事我听知道一些，我妈妈有时在家里就讲过，我们那小地方，谁都知道谁的底细。
　　我听说她家庭出身不好，是地主出身，所以才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耽误了——但其实也没耽误什么，那时她还没到婚嫁年龄呢，后来对家庭出身已经不看重了，大家也不在乎谁是什么出身了，只不过填表时还有这样一栏。
　　听说也有人追求过她，比如学校的体育老师什么的，但都被她的高傲挡在门外了，也许是不符合她的要求吧。她年龄不小了，但一直不改挑剔的性格。
　　别人给她介绍个年龄相当的对象，她就用怀疑的口气追问介绍人：他年龄这么大了，为什么不找对象，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总是忘了自己的问题。

　　郑雪梅性格一点都不张扬，所以往往不受关注。
　　班级的座位换了几次，我和她的座位挨在一起了，但并不是同桌，而是隔了一个过道。
　　我们之间有了更多的了解——她家住在山里，爸爸是山里林场一个很小的小学的校长。
　　那时的条件不好，她每周才能回家一次，平时就在学校住宿。
　　听说她的爸爸对她很严格，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
　　大家应该知道，那时学校的食堂饭菜难吃得要死，发点饭票还分成粗粮细粮，可是，尽管吃得不好，青春的生命还是蓬勃地成长，到了初二时，她一下子出落得充满青春光彩了。
　　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
　　我发现她长得很美，在我的座位上看她的侧面，尤其好看。她的睫毛长长的，眼睛是那样明亮，总是带着笑意，她的鼻子特别好看，鼻梁高而挺，鼻尖微微翘起，仿佛带着点俏皮。
　　过去我没有发现，她脸红时的样子，更美。

　　我有点公子哥的类型，这倒不是我张狂，而是我家庭条件比较好，我爸爸是镇粮管所主任，一个颇有实权的小官。
　　那时的粮管部门，确实是很牛的，求我爸办事的，多的是，我妈妈也很为此自傲，整天拿出一幅官太太的派头。
　　我的学习也就一般，还不稳定，总在中等上下漂移。
　　不过，有几分自命潇洒的我，还是有几分女生缘的，有几个女生总爱跟我凑近乎，我都爱理不理的。

　　每天放学，她都要晚走一会儿，在座位上复习功课，因为食堂还没开饭。
　　后来我也渐渐地放学不想回家，跟同学们打打闹闹，或者去操场上玩球。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
　　在学校的大门口、花圃旁、柳树下，每次遇到她，都相视一笑。

　　那时我有一个发现——她的字写得漂亮极了，对书法，我不大懂，也不知她写的是什么体，但就是喜欢看她的字，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父亲是个老学究，毛笔字写的特别棒，过年时人家都找他去写对联，他让郑雪梅姐弟几个从小就勤苦练字。
　　那时，喜欢胡乱看书的我，开始喜欢上文学，喜欢上了诗（似乎所有的年轻人都有这个阶段），不喜欢功课，讨厌新增的那些化学、物理等科目。
　　有一次，我看到她的语文书上写着两行漂亮的字，我就借过来看，只见那上面，用繁体字，写着两行诗。

　　自在飛花輕似夢
　　無邊絲雨細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