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电影院》董知远

17、回忆往事

　　菜一个个地上来了，很丰盛，小镇的饭店很实惠，菜量都很大。
　　班长敬完酒，要求在座同学每个人都要提酒，同时要介绍自己的情况。
　　我其实不大喜欢这种场合，但今天确实很高兴，这种兴奋的情绪，也感染了我。
　　每个人都轮流提酒，后来，就开始穿插敬酒，再后来，大家开始乱喝了。
　　大家都要把感情就到酒里，而酒，又能使人感情丰富。

　　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
　　我从来没象今天这么喝酒，二十年来，也从来没象今天，离她这么近过。
　　但是，我找不到她，连一点她的消息都得不到。
　　喝了酒，我想流泪。
　　在大家闹闹哄哄地狂欢痛饮时，我离开座位，想去卫生间。
　　宋平跟我一起出去的。
　　在走廊里，我看到前面有个男人的身影，一闪进了卫生间。
　　二楼的卫生间很小，只有写着“男”“女”的两个单间，既然有人进去了，我和宋平就在外面等着。
　　我终于找到机会，问一些我很想知道的事了。
　　“我听班长说，这次咱班同学都来了。”
　　“是啊，能来的都来了。”宋平说。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说，活着的都来了。”宋平喝了酒，脸有点红。
　　我听了这句话，惶然一惊。
　　那么，是谁死了？
　　肯定是这次没有出现的人。
　　“你是说……”
　　宋平看了我一眼，缓缓地说：“记没记得，咱们班的同学李会宾，前几年，他工作家庭都不顺利，一时想不开，拿刀自杀了。”
　　他的眼睛没有看我：“他过去在老浴池里当工人。”
　　我感到很震惊，李会宾的样子在我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怎么会不记得——李会宾，一个很安静的男孩，个子矮小，长得挺白净，学习很一般，总是斜挎着一个黄书包。
　　他好象有点早熟，一上初中脸上就有了青春痘，可能是因为他长得白吧，所以青春痘看上去就更显眼。
　　后来他脸上的青春痘没有了，我们的脸上开始长起来了。
　　他告诉我们，用热水洗几次就没有了。我试了一两次，根本不见效。
　　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个听话懂事的小孩，用本地话说是比较“好养活”

　　我和宋平都去他家玩过，那时放了学，常常去同学家，说是一起写作业，实际上玩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李会宾的家是平房，院子很大，他家种了很多果树，都长得很高大，夏天去时，绿树成荫，非常凉快，我们就在树荫下放起小桌子，边写边玩。
　　记得有一次去他家时，樱桃已经落尽，沙果树、李子树、杏树才刚刚结出青涩的果实，我们也摘下来吃，其实并不好吃，我那时特喜欢吃酸涩味道的东西。
　　李会宾的爷爷奶奶都健在，他们非常和善，很喜欢我们这些小孩子。他们不让我们吃还未长成的果实，而是拿出他家去年吃不完，摘下来切成片晒干的果脯，这个更好吃吔，我们吃得肚子都不饿了。
　　他家里的家具都是非常老式的，都是用那种厚重的木材做成的，柜门上有许多雕刻，象又白又胖的小娃娃什么的，他家的镜框里的照片也很有意思，大概是他的爷爷奶奶年轻时照的吧，那时也有结婚照，男的戴着礼帽，女的梳着凤头，穿着长裙，给人一种非常陈旧古老的感觉。
　　有一次，我们去了他家，碰到下雨了，只好在他家待了好久才走，好在他家有东西吃，肚子不饿。
　　那场雨，仿佛还在下着，少年时代，却再回不去了，想起来，只是徒增伤感。
　　上初二时，他就不打算念书了，想接妈妈的班——那时有个铁饭碗也是不错的。
　　想不到，一个少年时的朋友，就这样走了。
　　他的爷爷奶奶早就过世了吧，想不到他也这么早就随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