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雨子谒

1、第 1 章

　　1

　　“我的愿望？”女孩子单薄的眉眼注视着眼前的男孩。
　　“嗯。”还不适合用男人来形容的男孩带着模糊了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半种青涩，笑意盈盈，带着真诚。“我可以帮你实现哦。”
　　女孩子笑了笑：“我记得神灯的精灵是蓝色的肌肉壮汉。”
　　“神话都是掺杂了修饰的戏剧，而且不止灯神可以实现愿望的。”他摊了摊手。“我也可以。”
　　“那么你的愿望呢？”
　　“我的？”
　　“对啊，因为连灯神也拥有自己的愿望，你应该也一样。”
　　男孩唇角的弧度添了一分无奈。
　　“你啊，真的很喜欢用神话来演绎生活啊。”
　　“因为生活很无聊啊。”她的眉眼弯着。“不过也因为很无聊，所以难得有愿望才要自己实现，所以，如果你真的非得要给我实现愿望，那么我的愿望就是：由你亲自实现自己的愿望。”
　　“不后悔？”
　　“不后悔。”
　　男孩站了起身，在女孩子疑惑的目光中倾身吻了吻女孩的额头。
　　“如你所愿。”
　　女孩子合上了眼，倒在了座位上面。
　　男孩子绕过了桌子，把女孩子打横抱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远，表情愉悦：“你不后悔真是太好了。”

　　2

　　比斯特里察的东部是片倚着山脉的广袤树林，树的年龄都很大了，长得又高又笔直，就算是在明媚的晴天下看过去只能看到幽深寂静，连鸟叫蝉鸣也不多。所有人都说那里是被魔鬼诅咒了的地方，因为走了进去的人都没有一个出来过。
　　当然，那是人类说的。
　　那片树林的最深处是一座黑石古堡，诚如人类流传的说法，这里是被魔鬼诅咒了的地方，这里住着在人类世界里面只有传说的吸血鬼。
　　夜到最深，古堡里面却不安静，这座古堡已经有五十多年都没有开过门了，他们听说古堡主人是去旅游了，开个派对算是告诉他们自己回来了的消息。
　　高耸的天花板垂着没有灯胆的巨大宝石吊灯，其余的地方亮着的都是烛火。他们不爱用人类发明的灯，那种光太亮了，总会赶走他们喜欢的颓靡。世人传说吸血鬼是黑暗的生物不假，尽管可以接触阳光，但他们更乐意隐匿在黑夜，他们认为黑夜更能带给他们安全感。
　　宝石映着烛火折射着昏暗的光打在墙壁上面，混着派对上开始糜烂起来的声音，整个大厅都像一下子堕落了。这也是所有吸血鬼派对里的重头戏。
　　有自认为眼光甚高不屑当众交流（gou）的吸血鬼托着盛了鲜血的高脚杯走到了古堡主人身前，毕恭毕敬地向他行了臣下礼。
　　古堡主人穿着刺绣精致的中世纪礼服，一仰下巴都带着贵族的矜傲，但他却用着最平和的语气说：“血族已经没有等级了。”
　　“不，您永远都是我们的亲王。”那吸血鬼深深地弯下了腰，语调卑微。
　　古堡主人笑了笑，也不知道他是满意还是不以为意。
　　“阁下没有看上眼的吗？”他抬了抬眼，看到对方示意自己起来。
　　古堡主人依然是笑，没有说话。
　　那吸血鬼尴尬了起来，把杯子凑到嘴边慢慢地喝了起来，视线开始往四处瞄。
　　倒还真的被他看到了让他惊讶的事物。
　　古堡有五层楼，楼层都是绕着大厅而建的，无论从哪层楼的房间出来，倚着走廊都能看到这里的境况，四楼有个女孩子倚着走廊的雕花扶栏，眉眼单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地混（yin）乱。
　　吸血鬼的嗅觉是极其灵敏的，他完全嗅不到她身上有血族的气息。
　　“阁下，那是……？”他犹豫着问了出口。
　　“对，是人类，我豢养的新宠物。”古堡主人微微笑着，看上去心情不错。
　　“那阁下如果玩腻了，就送给我可好？”吸血鬼自以为幽默地开起了玩笑。“我也很久没养过人类了。”
　　古堡主人唇边的弧度加深，吸血鬼却发现自己哆嗦起来。
　　“阁下，请原谅……”他的话说不完整了，他看见了自己的心脏在对方的手中攥着，捏成了碎片。
　　大厅里正在交流（gou）的吸血鬼们看到了这一幕，当然也是明白了那吸血鬼大概是做了什么或说了什么让古堡主人发怒，当中几个最美艳的女吸血鬼已经自发地从对象身下离开跪到了古堡主人身边想要开始取悦他。
　　古堡主人一甩手上的血转身离开，给隐匿在一旁柱子的阴影下的管家交代了几句走了上楼。
　　管家走了过来对那几个美艳的吸血鬼说主人让我为几位小姐准备礼物，你们可以随意选择你们想要的。她们有些愠怒，却不敢发作，她们原来的交流（gou）对象来到了这边，开始继续刚刚未完的，于是她们也把刚刚那些不愉快给爽快扔掉开始享受快（xing）乐（ai）。

　　3

　　古堡主人坐在地毯上执起坐在床上的女孩子白皙的手，低头亲吻她的手心。
　　“囚禁我，豢养我，这就是你的愿望吗？”女孩子问。
　　“我给过你机会的。”古堡主人仰起头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而且，这也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我只是幻想过，因为我以为你们只存在于传说。”
　　“可你现在知道我们是真实存在的了，你能接触到普通人终其一生都不能遇到的，也能享受到其余血族所不能拥有的。”他摩挲着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你的时间被它封印住了，你不会老去，但你依然是人类，可以不需要鲜血，而且我在你的身边，你什么都不需要害怕，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了。”
　　女孩子嘲讽地笑了：“那么我该感到荣幸，并且想方设法地讨取你的欢心，就像你的那些仆人一样？”
　　“不需要噢。”他把脑袋枕到她的大腿上面，眼睛盯着地面铺着的手工地毯。“你不需要讨取我的欢心。”
　　她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他的下一句话。
　　一只手按上了他柔软的头发，一只手垫到了他的脑袋下面，试图做些自己也明知道毫无用处的报复。
　　“你只要在我身边，我就会一直都很高兴。”他忽然这么说，大概是承接了上一句话。
　　她忽然便觉得满嘴苦涩。

　　4

　　不需要上学，没有外出需求，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那么慢过，古堡主人便抱了很多书和她一起看。
　　吸血鬼漫长的生命如果没有东西填充会变得荒芜，人类所向往的他们就算再不紧不慢也能得到所有，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地汲取知识。活得越久的吸血鬼所拥有的知识就越多，人类是创造知识的主体，拥有丰富知识的吸血鬼甚至比任何人类都像是人类。
　　美术、音乐、剑术、马术、语言、医学、生物、经济、文学、数学、建筑、机械……她除了睡觉几乎一分钟也不敢停下来。
　　古堡里其实还有很多的吸血鬼仆人，可是通常情况下他们都不会出现在她的眼前，除了古堡主人她没有其他可以说话的人，管家最多在她就餐的时候问她要喝什么，所以她觉得如果她停下来肯定没多久就会疯掉。
　　她喊古堡主人一直都只有一个“你”字，其实她知道古堡主人的名字，但古堡主人不喜欢她喊那个名字，他跟她说，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让她想，想出来了以后就用那个名字来称呼他。
　　她觉得很好笑——她怎么猜得出来？
　　她这么跟他说了以后，他一瞬间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想哭，可是他对她说，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她终于留意到了他说的是“想”，而不是“猜”。

　　5

　　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是摘不下来的，连转也转不动，就像是长在了她的手指上一样，让她几乎忘记了这东西其实就是禁锢她的东西之一。
　　某一天的中午她忽然盯着自己的无名指上面的戒指看了很久，慢慢地记起了自己忘记了父母忘记了朋友忘记了老师，也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人类。
　　古堡主人进了她的房间，她便对他说：我能到外面看看吗？
　　他看着她好久，点了点头。

　　6

　　摩天大厦的外墙上面用硕大的阿拉伯数字标示着时间日期，她才慢慢地想起原来自己几乎与世隔绝了二十年。
　　她回到了以前的家，房子上了锁，里面没有人。古堡主人的手碰了碰门锁，门便开了。
　　房子里落着厚厚的一层灰尘，家具已经开始破损，整个房子带着一种陈旧的味道，她走到了客厅，看到了自己的黑白照放在神台上，木质的牌位写着字，她看了很久才想起那是她的名字。
　　她开口念了念，发现是很生硬的中文。
　　她已经说了几乎二十年的罗马尼亚语和法语了。
　　她忽然便哭了起来。

　　7

　　古堡主人找了人来装修房子，家具全部换了新的，可还是以前的款式，看上去已经过了时，但她却很喜欢，一切都弄好了以后他们便在房子里住下了。
　　以前认识的邻居都已经搬走了，她不认识的那些邻里看到他们两个只是高中生模样，都纷纷摇头说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但她不理，让古堡主人给自己弄来了身份证和户口本到外面找起了工作，后来在一个画廊里找到了份助理的工作，同事都说如果不是身份证显示你已经20岁了，我们都以为你才16岁。
　　可不是？她的确就被禁锢在16岁的壳子里了，挣不开跑不掉，其实我比你们谁都要大，可是谁信呢？
　　画廊的人都很喜欢她，看她像16岁的孩子真的个个都把她当妹妹看待了，小滢小滢地喊着，像是回到了她还拥有父母拥有朋友拥有老师的过去。
　　她的笑容多了，古堡主人看上去也很高兴，索性在她的画廊楼下的公司也找了份工作，天天就一起上班下班。
　　两边的人都说，小夫妻真恩爱。
　　他们便真的像对夫妻一样牵手亲吻拥抱做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