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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之后除了皇帝召我,我整日便浑噩度日。如今是否出宫又有何分别呢?我苦苦等待的那个人儿,如今却突然毫无意义。
      我爱上了饮酒。央着宫人们给我送些酒来。醉了便睡,醒了便饮,至少我不再想起她。
      后来宫人们看我喝得实在太多,便不再送酒来。这样一来,我甚至连唯一的寄托也没了。
      离了酒,我怎么也睡不着。脑里全是她。
      她从背后突地拍一下我,我惊得跳起,她看地咯咯地笑。
      她最爱吃槐花糕。有时还非逼着我吃。
      她唱的曲儿真好听。我总是听不够。
      她从劫匪手中救下我,却直骂我傻。琴和命哪个重要?我说琴。她说我是大傻子。没了命要琴何用?
      她喂我喝粥,自己却喝了大半碗,还直夸粥好喝。
      可如今呢,我还是我,她却再不是她了。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径直冲了出去。宫里的路七拐八绕,住了这么些时日,我仍是分不清。我只是不管不顾地跑,就这么跑下去,我总能遇见她吧。
      不知是跑了多久,我见着了她。
      凉亭的一角,她侧身坐着,只呆呆地望着眼前。从前的她,断不会这样。
      “簟箐,你与从前大不同了。”
      面前的人顿了顿,片刻才回转身,“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娘娘,槐花糕做好了。”迎面走上来的是一个小丫鬟。她看见了我,目光带着狐疑。
      “你先下去罢,今日所见不得宣扬。”

      “簟箐,从前你也最爱吃这槐花糕。”
      “阿岑,如今一切也就这样了,你此般折磨自己又何必呢?”
      原来她都知道。
      “簟箐,我带你走。”
      “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她眼神里透出的绝望是我从未见过的。我的簟箐,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子,而不是如今这样。
      “我们一直走,总能摆脱这一切。”
      “阿岑,忘了我罢。从今后,你要好好生活,再不要折磨自己了。”
      “簟箐,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快些走吧,免得叫人发现了。”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我想,我们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若是治罪,便治我的罪吧,与我的簟箐何干。
      一纸诏书却把她送往了死路。还是以那样不堪的理由。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查明,郦妃屡次与人私会,判死刑,七日后行刑,钦此。
      如何查明何时查明!凭着如此疏漏的理由,簟箐就该承受吗?
      我再不管了,道德礼仪,君臣之礼,不过是狗屁。谁死谁生,不过是那人一句话。我们的命运,为何由你来主宰。
      我要找他问问清楚。我在宫中狂奔,周围欲捉拿我的侍卫越来越多。我却愈发觉得可笑,什么圣上不过也只是个凡人,却凭什么要我们所有人围着他转。
      从前口口声声喊着爱妃的人,如今却能这般残忍地对待,他的心,一定是石头做的。
      我跑到一处,看见了李公公。我知道他就在里面。
      我打算冲进去,李公公却及时拦住了我,他一定是要阻挠我。
      “进去后好好说话,圣上,他也并不容易。”
      我没想到李公公说了这样一番话,甚至还推门送我进去。
      如此,我竟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无论如何,我不能让簟箐去那样的地方。
      “来了。”
      “治我的罪罢,与郦妃无关。即是死罪,我也接受。”
      “死罪?哈哈,父皇啊父皇,你听听,当年你拼死保的人,如今呢?”他斜睨了我一眼,“如今,他竟为了一个女人一心求死!”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父皇保我一命?他的父皇,不该是先皇吗?
      “你不知道吧。你一定什么也不知道。当年你出宫时,不过只是襁褓中的婴儿。这么些年,你定活得比我自在千百倍。”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现在,我把所有的一切告诉你。我的苦,终于不再一人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开怀,却分明带着苦涩。

      我是西楚国的皇子,最小的皇子。我与最大的哥哥差了整整三十三岁。我叫楚湛。上面还有八个哥哥,九个姐姐。
      如今的圣上,是我的第七个哥哥,名唤楚洛。
      当年的太子是我二哥楚漓。楚洛的野心太大,为了夺取皇位,我的七个哥哥全都直接或间接命丧他手。
      他说这样,父皇总该把皇位给他了罢。可是父皇却宁可给尚在襁褓之中的我也不愿给他。
      即是他用刀架在了父亲的脖子上,父皇也抵死不允。
      我想他当时该是如何一种癫狂的状态呢?杀了自己的手足,甚至威胁自己的父亲。
      而他后来为何成为皇帝,他说全因我。他以我之名威胁父皇,父皇竟答应了。
      他说父皇爱护你们每一个,除了他。

      “你的桐木琴,乃是父皇生平最爱之物。你不知道吧?初次召你弹琴时,我才有幸细细观赏。从前,父皇从不让任何人碰,却独独赐给了你。父皇为了你,甚至愿意昭告天下举我做皇帝,只为保你一命!可是明明都是他的儿子啊!”
      我的内心突地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我周遭人纷纷丧命是否也与你有关?”
      他竟然在笑,发狂似地笑,“我答应父皇保你之命我就不会杀你,可是你周围的人,是否有谋反之心不得而知,杀了他们我方能安心!”
      “你一定是疯了。”
      “疯?我早就被你们一个个逼得疯了不知多少次了。你的每一个哥哥,你以为我想杀吗?他们却一次次挑战我的极限。这么些年,他们压着我的心,直叫我喘不过起来。我不想这样的,是你们逼我,你们逼我的!我的苦,你们都不知。”
      “你要如何才可放了簟箐?”
      “阿湛,你留下来,留下来好不好?我实在太想念亲人的感觉了,如今,我只剩你了。”
      我想他的内心一定是矛盾的,渴望却又惧怕。
      “我可以留下来,可是你要放了簟箐。”
      “我应你。”

      簟箐被免除了死罪,却被发往边疆。
      我仍然住在原来的地方,皇帝,如今该说我的哥哥,偶尔会召我去弹琴。我不和他说话,只顾弹琴,弹完琴便走。
      虽是手足,我们却比陌生人更为生分。我们又能聊什么呢?他把我留下来,也不过是求些心理安慰罢了。

      年岁渐长,我都快记不清在宫里住了多久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日子总这么重复着。
      近来他召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李公公常来寻我,有意无意地提及着他的病。
      他连日梦魇,整夜整夜地睡不了觉。原来一切都是有因果循环的。
      我常尖刻地答他有病就治,寻我做甚!

      他在雨雪交加的夜晚病逝。我未曾去见过他一眼。
      李公公告诉我,他其实很可怜。皇帝薨逝,天下何人会不晓,可是却无一个亲人为他送行。
      我知道他可怜,却也可恨。
      想来,他其实也算是个好皇帝吧,至少他管辖的国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我的小院在今晚拥满了人。四周的人一片跪拜后,我才知道,他把皇位传于我。
      “皇上,这是先皇遗书。”李公公递给我一封信。
      字写得歪歪扭扭,想来,定是花费了十二分气力才写得的。
      阿湛:
      阿湛,我真喜欢这么叫你。这么多年,除了你,再没一个人容我这么叫了。
      阿湛,别怪我自私。若是不传位于你,我想,就算死我也难以瞑目吧。呵,你看,我还是这么强制。若当年不是我,这一切,早该是你的。
      我知道,你一定不愿当这皇帝。可是阿湛,这是我们的命。生于帝王家,我们的一生,就再没自由可言了。
      至于郦簟箐,你若要寻她就快些派人寻她去罢,人这一生,遇见这样一人,不容易。她嫁我不过是为了她的家族,这样的女子,值得你爱。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今想来,我这一生,是不是一开始就走错了呢?若我不去抢夺这皇位,或许会比这样快活多罢。唉,罢了,反正今生也快到头了。来生,我再不要投生帝王家了。

      待读完,纸上湿了大片。
      我唯一的亲人,如今,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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