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云》非关爱情（正文）》墨染夜玖

12、第 12 章

　　回家的途中我想了许多。却始终没拿捏好该如何开口跟父亲道歉。

　　身心俱疲、心力交瘁的折腾，让我有点行尸走肉，或是心不在焉。多亏那位不撞不相识的“Ghost先生”，一语点醒我自恃甚高、无理取闹的闹剧一场。

　　我是该醒、也该挨骂。

　　明知对方给予的绝非真名。

　　可在他楚楚、澄澈双眸凝视下，再多的狐疑和防备戒心都显得多余且失礼。况且一个大腹便便、浑身浴血、好不容易才救回自己和孩子一命的男子，在我看来不过是个凭依天性，为孩子挺身而出的父亲罢了。

　　一丝一缕的威胁感，压根感受不到。

　　虽然有想过，我已经错过放学时间好几钟头，父亲却没亲自确认我的行踪，是否真为我这几天的表现感到甚是失望。

　　但我心底默默打算著。无论等会回家后，父亲要对我责备、教训抑或是视若无睹当作没我这孩子，我都毫无怨言。我得把握机会告诉他我的歉疚和罪恶感。

　　尽早把我亲手编导的闹剧解决，至少在爸爸回归之前，绝对要让家里恢复平时的气氛。

　　我拉开日式拉门。

　　一股莫名、直捣五脏六腑的沉重压迫感迎头直击。依照我的能力，能躲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这来的既唐突又来势汹汹。

　　虽然没有彭哥列叔叔的超直感。

　　但人在肾上腺素飙涨时的第六感最为准确。

　　我直觉事有蹊翘甚是不妙，或许家里正悄然发生什麼变故。

　　可父亲在家，怎会允许何等的事态发生？说实话连身为彭哥列最强守护者的都遏止不了，我哪来的应变能力和实力处理。

　　不管，先找到父亲要紧。

　　越是靠近爸爸和父亲的卧房，走廊和楼梯倾斜的越厉害。

　　就连我为了维持平衡，而凭靠的墙壁更是显得斑驳不堪，裂缝交错其中、脱落的油漆像纸花一点一点飘散。这种违和感侵袭我的脑袋和心灵。

　　胃液一度翻腾。

　　宛如脑袋被狠狠镶嵌了定时炸弹般，它不断在倒数、在咆哮，甚至逼迫脑门爆炸，一股恶心感促使我趴在斑驳的墙面上乾呕好一会。

　　——就快到了，父亲的所在之处。

　　找到他就等於找到心安。

　　至少在这种让人摸不著思绪的情况下，看见父亲便等於看见希望。

　　冷汗滑落，顿时模糊了视线。

　　卧室分明就在眼前，顿时犹如隔江千万里，伸手遍寻不著。

　　极尽扭曲的木质地板倾斜我的每一个缓慢步伐。要是父亲知道自己精心打造的实木地板被毁坏成这模样，肯定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接著大爆走。

　　「——父亲。」推开脆弱的门。我几乎不敢相信映入眼帘的男人是平时意气风发、傲视群伦的父亲。他半跪在床铺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

　　我压根不认得模样如此狼狈的他。

　　这是打从我们团圆以来，第一次见著他这般模样，实在是冲击性十足。

　　当宝蓝色瞳仁和墨染色泽瞳仁四目相视时，云雀恭弥怔了好几秒才从绝望当中恢复。

　　「思弥快出去、别过来——」不断发颤的声音近乎凄厉。云雀恭弥万万没想到，六道思弥会在这时候开门。

　　他几乎忘了时间飞快的流逝。

　　这时候的六道思弥应该还在学校上课，不是吗？

　　「……什、什麼……」喉头发紧，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尽管听到父亲极力的低吼，我仍然站在卧室门口与他对望。

　　双脚彷佛被灌入铅块。

　　我直挺挺地伫立在父亲眼前，眼睁睁看著他失去以往失从容不迫的姿态。我当然知道这时候该听话，但身体反应却违背思绪和大脑命令。

　　「——退出去、你无法承受你爸六道能力的吞噬！」云雀恭弥几乎承受不住六道骸不受控制的六道能力。就连他都岌岌可危，更别提六道思弥。

　　地狱戒的反噬太过於怵目惊心。

　　云雀恭弥根本不敢想像，六道骸过度使用地狱戒的后果。

　　他也是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火焰波动稍微抵销掉六道能力，但其中过程艰辛、困难，除非他能保持强大的意志能力和体力，否则时间一久对他绝对毫无益处。

　　几个月前因为前往“复仇者监牢”交换白兰出狱的机密任务，好不容易才把开始躁动不安的六道能力和地狱戒压抑住。

　　没想到这回又因为“复仇者监牢”引发类似的事态。

　　执行这次的任务他打从心底强烈反对。却终究在六道骸的柔情攻势之下选择忍让。

　　要是能预见现在的结果，他绝对说什麼都不肯让六道骸出门。要是他有个闪神和分心一切都会来不及，事态相当严重、紧急。

　　六道骸要是……

　　不、他不会自甘堕落去想像无谓的事情。

　　况且他还有六道思弥要保护，绝对不能就此认输。至於彭哥列最近行为实在太乖张，他总会逮到机会去要回这次的公道。

　　「老爸他——」

　　听到父亲那一番话，我才猛然一惊。

　　父亲之所以会面带些许惊慌失措，瘫软跪坐在床榻旁边是因为。

　　——爸爸正躺在床上。

　　此时的他昏迷不醒，几乎感受不到原有的气息。爸爸几乎被不受控、不断外溢的墨色气息包围。从我这个距离看来，他蹙著眉宇、面色痛苦。

　　而我却无能无力。

　　难道说这种头晕目眩的恶心感，是来自爸爸的六道能力高压释放后的影响？

　　在幻觉感染和六道能力交互释放下，就连强大的父亲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更别提手无寸铁的我。爸爸的能力毫不留情地想撕碎我这个人。

　　尽管我感受的到，不断在空中凌舞的父亲的紫棠色火焰，正试著与之抵销甚至对抗。

　　地板再次严重倾斜、扭曲、剥离、最后坠毁……

　　这次我不会再眼睁睁让爸爸和父亲在我面前尽受折磨，如果我能给予一点协助，对父亲来说肯定有用。好不容易稍微习惯了点幻觉感染带来的影响。

　　论幻术这方面的造诣，我想，大概也有遗传到爸爸一点的天分吧？

　　第一次唤醒火炎时，是为了毫无反抗能力的爸爸，不偏不倚激发了能力。这一次如果基於同样的理由、同样的保护欲，我想再次逼出双重火焰肯定不是个难题。

　　我突然想到放置在口袋里的那枚戒指。

　　好险加百罗涅没有心血来潮在课后把大空戒回收走，否则徒有火焰没有戒指也是白费一场。

　　无论如何，我也只是……

　　只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

　　只要相信自己做得到，就有机会成功。

　　信念的力量有多麼坚不可摧和必然，我在他们身上学习了好几年，这回也该显现出成果。

　　这是最后一次违背父亲的话语，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为了你、为了爸爸、为了我，希望你能谅解我最后一次的任性。

　　成功率有多高我不敢把握，但总值得一试。

　　这绝对远比退出门外要好得多。

　　至少往后我回忆起这一段往事，会庆幸当下的自己拿出勇气、带上戒指，而不是后悔听命於父亲，就这麼怯弱地转身逃离，独留他一个人孤军奋战。

　　我紧握住戒指，深呼吸一口气。

　　只要牢牢记著最亲爱的家人，这就是源源不绝的力量来源。

　　——这是我的“觉悟”。

　　我意志坚定缓缓走向父亲，亦步亦趋、步步为营。

　　父亲扬起眼帘，似乎有些诧异我一意孤行的行动，可他这次却没有强硬地赶我离开的打算。透过父亲的瞳仁，我才发现，不断从自己身上涌现而出的火焰。

　　艳丽、璀璨的紫棠和靛蓝相互交错。

　　纯熟高密度的火焰把夕阳余晖后的昏暗卧室照得一片通明。

　　父亲漂亮的双凤眼闪闪发亮，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情绪。

　　他似乎有些惊艳从我身体窜出的巨大波动。当然我还尚未知晓如何控制火炎的强弱，一切都是凭藉著本能和保护欲。

　　亲眼目睹了我的火焰和父亲的火焰融合一体，并且顽强地抵御著招使爸爸昏迷不醒、吞噬心灵、精神力的六道能力。

　　我知道——我做到了。

　　大量释放后的分神，招惹来一阵晕眩。

　　我还一度以为，好不容易坚持住的意志力，又即将被爸爸强大的地狱戒给彻底破坏。想凭藉著单薄的力量对抗爸爸的六道能力，我果然太看得起自己。

　　「这次我有帮上忙吧、父亲……」失去意识之前，映入眼帘的景象，是父亲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倒映在瞳仁里的父亲神色有些疲倦，可他却带著一丝浅笑。

　　我不明白微笑的背后涵义，父亲一旦笑了便代表一切安好。

　　不习惯牵动嘴角的父亲，偶尔的一缕轻笑足以勾人心魄。冷冽待人的父亲，崭露出的笑容，对我而言是暖阳、甚至足以融化春雪。

　　不过，这个“发现”还是埋藏在心底就好。

　　要是被爸爸知道，他大概以为我对父亲抱著什麼不该有的情愫，又要吵吵闹闹、不得安宁。

　　倒地之前，我似乎听见加百罗涅给的大空戒碎裂的声音。

　　清脆的金属破碎声掩盖过父亲的低语。

　　我只在模糊的视线里仅只望见他微微开启嘴唇，他说了些话语，我却听不清楚任何一句字。他大概又在责怪我太胡来了吧。

　　我只是觉得，好累。

　　「你做得很好，思弥……」他伸出手，习惯性想抚摸六道思弥神似六道骸发型的头给予鼓励。却没料想到，六道思弥就这麼在他眼前昏厥。

　　他的手指指尖什麼都没勾著、就凝滞在混沌的空气里扑了个空。

　　云雀恭弥没想到。

　　六道思弥居然有能力激发出如此强烈的波动——还是挟带著他和六道骸两人份的高浓度火焰。

　　双重火焰对於体力的消耗远远超出一般性质的火焰，六道思弥失去意识不是没有原因。

　　云雀只是感到欣慰。

　　六道思弥的能力，已经逐渐能撑起他和六道骸希冀的未来。纵使还稍嫌遥不可及，却是身为父母的自己乐见的景象。

　　——他的孩子，长大了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