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婚姻自主之路》微雨细细

7、伊人再见

　　纤灵看着他们走远，才出了一口气，心情愉快地折回去。谢言正在用饭，龙轩在一旁布筷，瞧见她进屋睁大了眼睛：“你怎么这么快？”

　　谢言抬起眼皮看着她。

　　纤灵心里发虚，不敢看他，委委屈屈道：“有人抢着要去，自然让她去喽。”

　　谢言道：“谁抢着要去？”

　　纤灵鼓足勇气道：“就是昨天晚上来的那女孩。”

　　话没说完就见谢言变了色，纤灵一肚子怨气，又怕又不服，垂头等着他发落。

　　“我不信她那么懒的一个人会抢着要去。”谢言道。

　　纤灵抬起头辩道：“确实是她抢着要去的，少爷不信等回来问她。”

　　谢言拾起筷子，不容置辩道：“吃完饭你就跟她换回来。”

　　纤灵还想再说，却见他已低头不理人，她立刻红了眼睛，跺一跺脚跑了出去。

　　刚绕过假山就跟一来势匆匆的人迎面撞上，定睛一瞧，不是那精怪女孩是谁？

　　她吼道：“你怎么也这么快就回来了？”

　　徽媞的表情像是见了鬼，十分精彩，声音因激动在颤抖：“你怎么没跟我说那客人是、那客人是……”

　　纤灵不耐烦地吼道：“是谁呀？”

　　“纤灵，你吵什么？少爷让你们俩进来。”龙轩走出来道。

　　徽媞心头激荡、情迷意乱，跟着纤灵走了进去，谢言已经没有心情再吃饭，看着她们俩道：“怎么回事？”

　　纤灵道：“少爷不妨问她。”

　　说完自己转了身，问徽媞：“是我逼你去的，还是你自己要去的？”

　　徽媞不耐烦道：“说了是我自己要去，怎么还问？”

　　纤灵底气十足地看向谢言。

　　谢言却不看她，戏谑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么你去了，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呢？”

　　徽媞神色变幻，沉默不语。

　　龙轩打破尴尬道：“东西送到了吗？”

　　徽媞心不在焉道：“在吃呢。”

　　谢言忽然道：“你见到客人了吗？”

　　徽媞神色更是一痛，喃喃道：“见到了。”

　　谢言道：“他长得很丑吗？”

　　徽媞抬眼看他：“什么！”

　　“不丑你一副见到鬼的样子。”谢言轻轻斥道，又问她，“还去吗？”

　　徽媞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纠结痛苦：“不、不……”

　　“不去就换纤灵。”谢言干脆地打断了她。

　　外面突然有人秉道：“少爷，卢大人身边的路安求见。”

　　谢言怔了一下，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进来一个青衣家丁，俯身向谢言见礼：“二少爷好。”

　　谢言起身笑道：“不用客气，是有什么事吗？”

　　那家丁道：“我家老爷想请刚才那位姑娘过去。”

　　立在他身旁的徽媞打了一个寒颤，那家丁偏还看了她一眼说：“就是这位姑娘。”

　　谢言笑道：“请她过去干什么呢？她一个新来的，不会伺候人不说，脾气还挺大。你跟你家老爷说，新换的人马上就到。“

　　家丁道：“我家老爷就要她。”

　　谢言的笑容一下子挂不住了，狐疑地瞅着徽媞。纤灵阴阳怪气道：“还挺会灌迷魂汤，这么一会儿又灌晕了一个。”

　　“住口。”谢言轻斥。

　　纤灵哼了一声，闭上了嘴。

　　谢言凝视着徽媞：“你去吗？要是不想去，谁也不能逼着你去。”

　　徽媞久久不语，不看她闪烁不定的眼睛，简直是块木头。

　　谢言向路安道：“她不愿意……”

　　“去。”她忽然急促地开口，神色变幻不定，好像内心正经历激烈的挣扎。

　　谢言怔怔看着她。

　　路安道：“那姑娘随小的走吧。”

　　徽媞做了决定，长长嘘出一口气，恢复了镇定，“我现在不想去。”

　　路安一愣，道：“可大人现在就想见你……”

　　“我说了我现在不想去！”徽媞大为光火，“你没听见吗？照我的话回去！”

　　不止路安，屋内其余人等莫不被这凌厉的气势震得目瞪口呆。

　　路安呆呆道：“好的，马上就去。”

　　说完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徽媞出了口气，谁也不看，道：“我去收拾东西。”

　　她转身出了屋。

　　谢言缓缓坐下，抚额思索。

　　第二日一样晴好，徽媞挎着包袱出了门。昨夜她曾想一走了之，但这个念头只闪现了一下，就被她否决了。既然答应了芳华，就得替人家办到。

　　她行至梧桐苑门口，先不忙着进去，挨着月亮门朝里探头，没想到院中还真有人。

　　一个颀长男子正立在桌后，瞄准前方的靶子，搭弓引箭，桌上散乱摆放着几张弓十几支箭。

　　他一箭中的，又捻起一只箭接着放，这个时候，徽媞笑容灿烂地跑了进去：“卢大人。”

　　卢象升侧头一看是她，立即放下弓箭，走来长揖下去：“公主。”

　　徽媞好生觉得没趣，绕开他走，没好气地嘟哝道：“都跟你说不是公主了……”

　　“公主，”卢象升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为何装着与臣不相识？”

　　徽媞僵了一下，站着没动，幽幽道：“我本来就不认识你。”

　　“那你认识这个吗？”

　　徽媞回头望去，见他微微含笑，手中举着一颗鹅卵石大小的夜明珠。

　　“这是四年前我和公主分别时，公主送给我的，说是雪夜路滑，用来照路。”

　　徽媞凝目看着，忽地粲然一笑，有几分童稚：“我不是这么说的，我说的是多年师恩，无以为报，聊赠一珍珠。”

　　卢象升收起夜明珠，笑道：“那就是我记错了。”

　　他站在那里，眸子清亮，笑容温暖和煦，一如多年前，徽媞百感交集，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脆生生叫道：“卢先生。”

　　卢象升笑了一笑，走到桌边，道：“那么公主为什么出宫呢？”

　　徽媞跟他走到桌边：“我出来玩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宫呢。”

　　说出来才发现口误，她就是在民间长大的，这一点卢象升也清楚，他没在意，又问：“皇上知道吗？”

　　徽媞摆弄着弓不说话。

　　卢象升惊住了：“公主，你是偷溜出宫的？”

　　“我给他留了一封信。”徽媞强力辩解，可总有点底气不足。

　　卢象升好长时间说不出来话，只是怔怔瞧着她，徽媞忍不住抱怨道：“我跟他说了，他还让我出来吗？”

　　“你一个人？”卢象升道。

　　徽媞已经不高兴了，拉着一张脸，举起四个手指头，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算上我四个。”

　　卢象升道：“那三个呢？”

　　徽媞道：“有一个跟男人跑了，另外两个就是罗绮和高永寿，刚出北直隶失散了。”

　　卢象升到底看着她长大，为人又醇厚，听了这话十分不忍：“钱袋肯定在他们的身上，你们走散了多少天？你是怎么过的？”

　　徽媞听了这话，泪珠子差点掉下来，真想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她低着头沉默半天，才瓮声瓮气地说：“所以现在才来这里当丫鬟啦。”

　　卢象升又是心疼又觉好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是自作自受。”

　　徽媞把弓往桌上一摔，哼唧一声，沉着脸不说话，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

　　卢象升温言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已经写信给皇上，相信他不日就会派人来接你。”

　　徽媞变了色，也顾不得生气了：“你什么时候写的信？”

　　卢象升搭上箭，“昨儿晚上。”

　　徽媞暗暗翻了他一眼，想了一想，又安下心来，从扬州到京城，一个来回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那时候她早跑了，让他们扑个空。

　　她心情轻松愉快，眼珠一转，道：“卢先生，天气这么好，射什么箭哪？我带你到外面看看。”

　　卢象升纹丝不动：“去哪儿？”

　　“你跟我来不就行了。”她拽了又拽他衣袖边缘，要拉他走。

　　卢象升：“哎……”

　　“走啦走啦。”她催促他。

　　卢象升不得已只能跟着她出去，走不多远，来到一个大铁门前。

　　铁门上上着锁，里头是个废弃园子。

　　卢象升道：“这……”这有什么好看的？”

　　徽媞立在墙下，笑看了他一眼，扭过头一跃而起，扒住了墙头，没两下就爬了上去，身手之麻利让人眼花缭乱。卢象升目瞪口呆，疾向前行走两步，刚要叫她，她已经跳了下去。

　　瞬间她的小脑袋又出现在铁门后，笑眯眯道：“先生。”

　　卢象升应声走到铁门前，徽媞掰开那两扇铁门之间的缝，说：“我还可以从这里钻出来。”

　　那空隙真不是很宽敞，看着挺悬乎，但她头小身子细，一猫腰、一侧身还真的钻了出来。

　　站定后，她开心地笑起来，又道：“不过这两种法子都不文雅……”

　　捞起那把锁，掏出一根细铁丝，吹了一吹，仔仔细细地盯着锁眼插进去，口中自言自语接着笑道：“……怎么能请先生进去呢。”

　　“咔”一声，锁开了，徽媞收了铁丝，取下锁推门进去，倚在门边冲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卢先生，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