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市灯如昼》宇宙月

1、何人应识此情远

　　是个秋天的周末，难得这天太阳光十分和煦，穆如灯斜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逗着怀里的猫如花，如花一点都不花，雪白的一身毛，上好的一身膘，摸起来十分舒服。

　　生活真是惬意啊。

　　然而这惬意并不长久，因为沙发上多了个人，是最近从老家过来督促她加快完成终身大事的母上大人。

　　身边同龄的姑娘一个个都找到了归宿。只有她，像被吃掉却忘记放回棋盘的云子一样归向未知。

　　她无意让家人忧心，也委实提不起劲去应付多余的人。只好让出耳朵听妈妈念叨，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楼上娶媳妇，楼下嫁闺女。末了裴女士毫无意外的说起给她准备的最新的相亲对象：

　　“那孩子是个飞行员，你知道，飞行员的长相身体素质那是没得挑的，难得的是八字和你也十分合衬，他老家离我们漾泉不远，现在全家都在Z市，你要不要看一看？”

　　母亲几乎是哀求的看着她。她心里蓦然一阵不忍，软和话脱口而出：“那就见见吧。”

　　飞行员先生确实五官英挺，举止有度，却并不无趣，对于个性沉静的她来说是很适合的结婚对象，可见给她介绍对象的人确是用了心的，可惜她只能辜负这一片美意。

　　在约定的地点见了面，彼此寒暄过后，没有浪费太多口舌，她如实以告，“虽然已经28岁，但是我目前的确没有结婚的打算，和您见面是为了宽长辈的心，很抱歉耽搁您的时间。”

　　“巧了，我刚好也没有结婚的打算。不若我们互为犄角，给家长个有限期的满意，也为自己争取来片刻的安宁，如何？”名唤廖永谦的相亲对象推心置腹的回答，眸光清亮。

　　穆如灯挑眉看向面前俊朗的青年，“如此这般，你不怕假戏成真吗？”

　　“有你这样的妻子，似乎我也不亏。”他的回答很轻佻。

　　如灯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恭维，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回答：“那就这样子吧。”

　　接下来的半年，飞行员先生显然很入戏，就像正常的情侣那样在工作之余打电话给她，每飞一处带礼物给她，微信问候天气、饮食、工作，中西方一切可以利用的节日都用来约会，就连植树节都约她去诸山种了两棵杨树。如灯很害怕清明节他会邀请自己去扫墓，毕竟拜见先人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去的。

　　双方家庭对于两人的相处寄予了极大的期望，就连她的猫如花都可以跟廖永谦以及廖永谦的狗茉莉相互依偎，相亲相爱一家人。

　　随着二人越来越熟悉，以至于如灯也觉得跟他结婚并不是什么麻烦事，他整天不在家，他的狗都跟他不亲了，结婚了跟没结婚有什么区别？

　　直到再次碰到辛昼。

　　是初春的工作日，地点是江山大厦30楼，锦绣集团总部，财务综合办公区，偌大的办公区不闻人声，只有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抬眼看去，都是女孩子，如灯就身在其中。

　　“大家都停一下。”集团财务总监李珠玉踱步进来，发声道。

　　各分公司集中在此办公的财务俱抬头看着这个早已年过半百的妇人，心里都清楚以后八成是看不到她了。

　　“就像你们知道的，我马上就要退休了。”她停顿了一下，语气里的感伤稍纵即逝，“公司为我们聘用了新的财务总监，这位青年才俊之前在德勤工作，你们跟着他一定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办公厅正襟危坐的娘子军眼观鼻鼻观心，早听说新来的总监才貌俱佳且无配偶，这里一众单身姑娘，加上集团鼓励公司内部解决婚嫁问题，大家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心里都是欢喜雀跃的，即便和他结合将来有可能因为亲属回避制度被调离财务岗位，也没有影响到大家对这位新上司的热情，毕竟是有可能成为自己老公的人呐。

　　“他今天就会过来跟大家做个初步的见面，几个分公司财务经理都去洽谈室等着吧，尽量在新领导那留个好印象。等他正式上任后，大家都会见到。”

　　说着把目光投向了穆如灯。见她并不看自己，就冲助理使了个眼色然后走了出去。

　　领导点到的人鱼贯而出，只有如灯置若罔闻。

　　“如灯，走吧。”助理对如灯道。

　　“不了，张姐，我还有一批比较要紧的电子流需要签批，并且做完这一周跟小光交接好我就要走了。”如灯疲惫的说。

　　“走吧，去看看，我知道你是李总一手提拔起来的，李总走你不开心，你是个好孩子，可是李总是荣休又不是辞职，你也该继续奋进才是啊。”被如灯唤作张姐的总监助理再次动员她。

　　“谢谢张姐了，你们去吧。”如灯连搪塞的理由都懒得找。

　　张助理看着如灯一阵可惜，人一旦对于名利没了执着，倒是也寡淡的可怕。

　　张助理边思量边走向洽谈室，这丫头也忒固执了，自打李总宣布要荣休之后她几乎是马上就提交了辞职报告。如果不是因为李总也是女的，而穆如灯能力又出众，她都以为这中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毕竟年纪轻轻就当上分公司财务经理的女孩子并不多见。

　　一个小时后下班，如灯抬头看了看周围，去开会的人员还没有回来，便放了心的穿上大衣，拿了包出门而去，难得一次踩点下班，她居然十分不习惯。

　　为了防止开会的人突然回来，会碰到那个人，她特意选择了与会议室相反方向的路，准备去走离办公室极远的楼梯，走下一层再转电梯。

　　怎料她躲人躲的费尽心机，那人寻人亦寻的颇有章法。她刚推开楼梯间的门，就看到那高大的侧影。她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过去，虽心里暗示那里是空气，表面功夫做的还是极为到家。

　　“辛总好。”她面无表情的说话，不等对方回答就走了过去，就跟对待其他老总一样，不过是礼貌性问好，并不觉得对方会回答，只停顿的时间比对待其他人更短。

　　“如灯，一定要这样吗？”辛昼追上去，看着她的背影道，哪怕他长于辞令，显然也对穆如灯无计可施了。

　　她甚至连句客气的寒暄都没有，也完全没有好奇心，一点也不想知道本该在开会的他为何会出现在这。

　　她不着痕迹的挣脱他试图握过来的手，只当没听到，信步下着楼梯。

　　“我记得你是很怕黑的。”站在原地的他说，手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捉住。

　　“总得学着不怕呀。”她终于笑着回应，依旧不看他，脚步却慢了起来，心里暗暗咒骂，该死的楼梯灯为什么不亮。

　　“如灯？”

　　“嗯？”她扭过头疑惑的看着他，黑暗中，男子的面容模糊而遥远，她隐约觉得回到了很久以前，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他从缭绕的雾气里踏步过来，说：“你好，我是辛昼，我们一起跑吧。”

　　她很快回过神，没有理会对方那声唤，小心翼翼的摸索着下楼，她有轻微的夜盲症，好像脚下的每一步都是悬崖。

　　他在后面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了，快步跟上，牵起她的手，“跟我走。”她看向面前的男人，依然是模糊的一片，却因为手上温热的温度显得真实了些。

　　她这次没有挣脱，她向来识时务，就当他是导盲犬好了，她想。

　　“真的不能在一起了么？”他突然问，声音低沉悦耳。

　　“当然可以。”她回答，闷闷的口吻。

　　“你知道，我一直都爱你，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再开始。”未出口的话在舌尖绕了三圈，最终发出声:“可是,在一起后还是会分开，所以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这样就不会分开了。”她目光柔和看向他,即使此刻那双眼睛也是充满了爱意。

　　他的手僵硬的握着她的，只是差一点，他就要拥她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