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下步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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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老爷子今日里气儿不顺。谨小慎微的陪了一天的笑脸，好容易换班下来，一头撞进屋里打算先睡上一大觉，却没想先吓了一大跳！屋里正中地上背对着我立了个人。我拍着小心肝儿定睛一看才舒了口气，这不是枷楠么。我放松了走上前去，说着：“格格，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
尾音被我吞了，因为枷楠转过身来，我一眼瞅见了她手中攥着的东西——昨天拿出来质问胤祥的荷包。偷懒没放回去，只随意搁在桌上，谁知道枷楠今天来了这么一出不请自到！脑子里嗡了一下，像钻进大钟里被人在外边猛敲。枷楠一双凤目圆瞪，直逼着我冷声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说？…… 什么呢？并没想要伤害她。或者是，心里早明白谜底揭穿后将带来的暴风骤雨。晚些让她知道，也是避难……因为，最后的伤者也未必就是她。我硬挺着上前走了一步，挑了张全无所谓的笑容挂在脸上：“不就是随便一个荷包么！谁没个一个两个的，格格怎么还着了恼呢！”
“随便一个荷包？！”枷楠恨声道：“这跟我上回给你看的一模一样！你老实说，从哪里得来的！”
她的话倒给我提了个醒，我立时回道：“自个儿绣的呗。上回看了格格的荷包，觉得可爱的很，就自己个儿绣了个一模一样的。怎么，这也不行？”
枷楠愣了愣，目光从我身上移到手中的荷包，翻来覆去皱着眉看了几回，嘴里喃喃道：“你只看了一眼，能做的这么像？”如此看了一刻，看的我提心吊胆，她终于抬头，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我不喜欢别人跟我有一样儿的东西。这个尤其不行！”
我赶忙应了，伸手要将荷包接过来：“格格若是不喜欢，我就收起来再不让人知道就是了。”枷楠似也未想要为难我，将那荷包递了过来。手伸到半道儿上，却又缩了回去。她歪着头，眼里闪着明明暗暗的捉狭的光芒，微笑着说：“我捏着，里边儿还放了东西，是什么？别是定情的吧！”不等我同意，她已经拉开锁扣，将里面儿的东西倒在掌心里。
我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紧盯着枷楠的脸，想窥其内心一二。枷楠手心里握着的是几粒金瓜子，和那一对儿相思豆的骰子。金瓜子自然是不妨事，那骰子上嵌的豆儿……我仔细的瞧着，她似乎有些疑惑，有些不解，只是歪着脑袋将那骰子掉了几个个儿。我才想岔开话去，就见她抬头笑说：“我当是藏了什么，原来是一对儿骰子。宫里赌博可是犯宫规的，你好大的胆子呀！”
我暗自舒了口气，接口说：“格格说的是呢。虽是从外边儿带来新奇物件，也是粘着宫规了，所以才把它藏起来。格格快还给我吧，要不让姑姑看见可就麻烦了。”我伸手去拿，却被枷楠轻巧的躲过。她嘻嘻哈哈的将金瓜子给我放回荷包，将荷包还给我，又从怀里掏出她的那只香色的，将骰子放进去，再揣回怀里，还拍了两下说：“既然怕姑姑看见，留着总是个祸患。索性别留着了，我替你带出宫去，你也断了念想，不好么？”
骰子已去到她怀里，我总不能扒开她衣裳硬抢回来，只能笑着应了句：“好吧。”
可嘴上虽是这样说，心里总是堵的慌。又无他人可以倾诉，想来想去，终是跟胤祥承认错误了。“我把骰子给丢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许是见我自责的很，胤祥虽是有些不悦，却依旧笑着轻拍我说：“丢了就丢了，哪里用得着这样道歉呢。”轻哼了一声，他接着说：“在你眼里也不过就是一对儿漂亮骰子么！丢了正好用不着犯宫规，多省心。”
心里难受的很，再听见他这样打趣的气我，我一下子跳了起来：“谁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才着急找你嘛！”担心、着急、委屈，我开始抽抽搭搭起来：“要紧的是，我，我把它们丢到枷楠那儿去了。”边抽搭，边断断续续的把事儿说了一遍。末了，我犹犹豫豫的抬头看着胤祥脸色：“也不知道枷楠查觉了没有。她要是知道了，…… 我不想招惹她。”
胤祥自从我叙事开始便没再说话，脸色却略略凝重了些，听我说完，转来答道：“不想招惹便不必招惹，我原本就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枷楠与你玩儿在一处时我就担心。你总该是个无关的人才好。”
“无关？！我怎么会无关！”我又跳了起来，“她抢了我的东西耶，我的！！被她生抢走的！”
胤祥牵住满地跳来跳去的我，温热的手掌将我的手包裹在他的手心，笑眯眯的说：“阿梨若是心疼那骰子，我明儿再给你弄对儿更漂亮，更精致的，成不成？”
“谁说我只心疼那骰子了？”对胤祥的温情蜜意总还是有些脸红，我嚅嚅的说，“我心疼的是那份人意儿！”
胤祥笑得更是开心：“那你还着什么急呢！枷楠抢的走骰子，总抢不走心意的。阿梨能明白我的心意，还知道心疼，可够我乐一回的了，我该谢谢枷楠才是。”说罢，他深埋入我的手中。我的手指缓缓移动，沿着他脸上的快乐弧形游走，他的笑容就这样传到我的心里，温暖而舒适。一会儿胤祥便抬起头。我原是要有些害羞的挪开眼，却见他微皱了眉，再听他说：“枷楠那个霸道脾气你如今也知道了。她若是再要问着你，你便推说不知道，或是随便指一人就是了。这些我都不在乎的。要紧的是你，阿梨。枷楠若是明里与你为难，我还能知道，还能护着。若是暗地里做什么手脚，我该怎么知道呢！”
“她不会的。”我低了眼，口是心非的说，“你也知道，她是个霸道暴躁的脾气，哪里会暗地里做什么手脚，放心好了。再说……”
胤祥等了一刻，见我没再说下去，便摇了摇我的手：“再说什么？”
我抬眼看他，笑嘻嘻的说：“再说也没什么。你看。”我从怀里掏出我的那个荷包，举到胤祥眼前说：“枷楠抢了也没关系，心灵手巧的阿梨能再生出一对儿骰子，你看呀。”在那个荷包上我新绣出来一对儿骰子，红点儿都是我亲手摘的相思豆，一粒一粒嵌上去的，费老功夫了！我得意的炫耀给胤祥看：“好不好看，不比你的那个差吧。算我送给你的，将功补过，如何？”
胤祥原十分高兴，细看了我的荷包，却挤出一副奇怪的表情：“阿梨不识数？”
“什么？你说我不识数！”
“噢，识数的阿梨，你给爷数数，这上边儿有几粒豆儿？”
这……我凑过去认真数了：“两个六点嘛，六六大顺，十二粒咯。”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胤祥说话了：“我行十三，你绣上十二粒豆儿。若是被十二哥看见，岂不冤我抢了他的东西。”
我气急败坏：“你只给了我一对儿骰子，我上哪儿给你摆出十三点来！”说到这里，我扑哧乐了：“我给你绣上十三点，你要啊！”
“要啊，当然要。”“哈哈～～～你要，我还怕你丢人呢！”“这丢什么人。我带着十二哥的东西被人看见才丢人呢。”“跟你说不清！不给你了，还来！”“凭什么！你给了我的！诶，你明抢啊！”……
为了不再招惹着枷楠，我从那日之后便老老实实的每日认真整理内务，该藏的藏，该收的收，准备应付可能袭来的突击检查。可我白归置了那么多日，枷楠没再出现了。她不来烦我虽是好事，我却开始有些不习惯起来。唉，真是惯性动物。
多日未去景仁宫，颇有些想念。挑了个天气甚好不当值的日子，我又到景仁宫串门子了。原以为我特地避过了午休时间，进门应受到巧丫之辈张牙舞爪的接待，却不想宫里静悄悄的。我转了一圈，绕到良妃寝殿才看见只金玥一人陪着半靠在炕上的良妃说话。我以为良妃身子又不好了，赶忙上前问安，才知道只是在外被日头照得晕了，回来歇歇。良妃拉着我的手说：“景仁宫里素日冷清，就今天到的齐，都是老十四爱热闹呢！拉来十三，硬要他跟你八爷赛一局棋，这才招来那么多人物。梨丫头也看看去吧，挺难得的。我歇了这么久，倒歇的困了，你自己去吧。”
边上的金玥也连连称是。我陪着良妃又说了会儿话，见她确实倦倦的要迷糊过去，也就与金玥多说两句后，转到后院儿去凑热闹。转来一看，才发现他们果真都在后院里扎堆儿。宫人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我走得近了才看见紧围在棋桌边儿的除了胤祯，还有枷楠和另一位贵族少女，不用想也知道该是完颜.沅沅。我站在外围停了停，决定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也罢，才要转身悄没声的离开，却被雪珠捉着了身影。“哎呀，莫梨姐姐，你也来了，今儿可真是巧日子！”
我身子已拧成了“溜”式，只好再转回来，尴尬的对众人笑笑。想上前请安，却被拨开众人一下来到面前的枷楠扯着来到桌边。枷楠扯着我对沅沅笑说：“沅沅你看，这就是上回太后宫里那个朱玑姑娘提到的莫梨。”
朱玑，从她嘴里能吐出关于我的什么好话！我看了枷楠一眼，见她纯无心机随口一说似的，才稍稍安心，转回头却迎上沅沅打量的目光。完颜.沅沅嘴角微微一翘，吐了几个字：“莫梨姑娘，久仰了。”
久仰？我心里坠了坠，只见了枷楠与沅沅相视而笑，全然不知笑容背后的故事，极不舒服的。沅沅已偏过头不再看我，倒是她身边的胤祯疑惑的问着：“你什么时候‘久仰’过她……”沅沅又是微微一笑，并不作声。胤祯并未问完，似是从沅沅脸上查觉不妥，及时收声，只转回头去看棋局。当局的二人，胤祥头也未抬，那头的胤禩只拈了颗黑子轻敲着棋枰，抬了一眼瞥来，复又低头思索。一时沉默无声。
可有了枷楠的地方怎会无声？她转着手里的帕子摇头晃脑的对胤祯说：“偏不告诉你！”说罢，却又咯咯一笑，接着说：“反正你也是明白的，只跟我们装傻罢了！要不，”她返身拍拍我，“怎么看见莫梨常来景仁宫，一点儿不稀奇呢？”
“呵，我道你们能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这有什么稀奇！莫梨原本就是从景仁宫出去的。”胤祯说的不以为然。巧丫也上来牵住我的手对枷楠说：“就是的呀，格格，莫梨姐姐比我来景仁宫还早呢，去年间才被万岁爷要过去的。”
原本平平常常的言论却让枷楠与沅沅又笑了起来，枷楠笑着靠在沅沅身上说：“听听，可不是跟朱玑说的一样么！我竟是不知道的，原来莫梨在宫里这么好的人缘呢！…… 今儿又是谁告诉了你，说是八爷在这里下棋，这才巴巴的赶过来。我这么多天没见着你，却不想在景仁宫里见着了。居然大家都不稀奇呢，倒显的我是个没见识的！”说罢，又咯咯笑个不停。
话说到此处，朱玑与这两位格格说了什么，我也能猜着一二。朱玑此人全可撇开不提，只是枷楠此时的笑声言谈极不入耳。我耐着性子等她笑了一个段落，这才说了：“就是刚才良娘娘在寝殿里跟我说起来，我才来看看的。格格大可不信，只是娘娘如今困倦了，正歇着。格格若是想求证，还请消停一会儿再去打搅。…… 我一个宫女而已，外无父兄得以仰仗，内无财宝可以傍身。谁无事愿意替我通报信息，谁又能得着什么好处呢！格格说是不是？”
我眼见着枷楠一下子收了笑容便偏头不去看她，调转目光之际却见胤禩微笑着缓缓要落下一子。叹口气，上前一步想看看棋局如何，发觉衣袖已被枷楠扯住。枷楠才要说话，哗啦啦一声，胤祥推开棋枰站了起来：“八哥，这局先下到这里吧，改日再讨教。”对面的胤禩稍稍一愣，随即便笑了，将那粒黑子落下后，才说：“也好，改日吧。”胤祥就这样转身走了，头也未回。
看着胤祥背影离去，查觉衣袖被攥的更紧了些，回头一看便是枷楠皱着眉的脸。“怎么？”我轻轻问了一声。枷楠才要出声，一副帕子已轻轻搭在她牵住我衣袖的手上，帕子底下不过动了几下，枷楠的手便滑了下去。沅沅轻推了她一下，说：“你还耗在这里做什么？十三爷已经去了，你还不跟上？走吧。”沅沅又推了一下，笑着说：“走吧，我陪你去。”如此，不动声色的，枷楠便被沅沅推扯着走了。
格格们走后不久，胤祯也告辞追了出去，大伙儿也便散了。我低声叹了口气，也正想退出去算了，耳听得全然未动声色的胤禩敲了敲棋盘。我回头一看，他只盯着那残局瞧了，并未看我，口中却说：“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
我走到胤祥的位置坐下，一眼扫了扫棋盘，搁下一子：“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呗。我并非有疑惑，也没有恐惧，只是，有些犹豫罢了。”
“噢，”胤禩呵呵笑了一声，“那可不是好东西，怕是会害了你吧？”说着，又落一子。
我抬头瞥他一眼，无肯奈何，拈起一子重再入局。却未想，白子此时已全无活路了！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下步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