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梨（清穿）》莫梨

33、溜冰

　　时近年末，民间宫中都日渐弥漫了祥和喜乐气氛。良妃在太后跟前逗留的时间越来越久，说是平日里没福分常招进来的王妃福晋如今都进宫来陪太后说话，妃子们也只好都陪着凑趣儿。这样也好，趁她不在，我领着小丫头们扫除，也没那么多顾忌。

　　那日里，我正埋头洗棋子儿，弘晖风一样的刮了进来，拖着我又刮了出去。我撑着两只湿漉漉的手，跟在他后面，一路上不停嘴的问他要把我带到哪儿去，他竟是不理我，一个劲儿的往前奔。前方出现人影，我还未来得及拉住他，他就一头撞上去了。“八叔！”

　　胤禩微笑着抱起扑在他身上的弘晖，转来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忙不迭的给他和他身旁的九、十两位爷请了安。九阿哥貌似随意的说了句：“莫梨姑娘这是要带着弘晖去哪儿呀？”

　　你问我，我问谁？我只得陪笑了一下，正欲开口，弘晖快嘴的说：“我要带梨姐姐去护城河滑冰！好多宫女姐姐都去呢！十三叔答应了我说要带我坐冰床的！八叔，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吧！”我愣了一下。

　　九阿哥不阴不阳的说：“噢，带着老四家的孩子去找十三，”他转向胤禩，接着说：“这唱的是哪出儿啊？”

　　下意识的，我再也不想让这一干人以为我和胤祥有任何瓜葛，分辩说：“莫梨原也不知道是去找十三爷的。”上前一步，拉住弘晖的手说：“梨姐姐不爱滑冰，回去让巧丫姐姐陪你玩儿去吧。巧丫姐姐一准乐意的。”

　　胤禩笑了一下，说：“哪里至于的呢！”随即，放了懵懂中的弘晖下来，对我说：“去吧，自己小心些儿。”

　　我听他如是说，只得带着弘晖走了。并没有走出几步，听见九阿哥在身后说：“八哥，就这么个丫头，你何必呢……”

　　护城河冰冻三尺，河面河边满都是人，果真是热闹非凡。河面儿上的积雪已被扫开，堆在两岸，从河面儿上刮来的风带着些冰冻的水气，闻着清凉清凉的。数九的时节，日头离得远远的，洒下的阳光落在白晃晃的冰面上，又反射到亮晶晶的树挂上，就是被晃了眼，心里也泛着高兴。河面儿上最显眼的是几个太监脚蹬着冰鞋，背着绳索，拉了不同装饰的车斗坐床飞一样的溜来溜去。更有那爱出风头的太监宫女，在几辆冰床间如彩蝶穿花般的来去，腾挪转折得心应手的很。

　　弘晖到了河边儿就左顾右盼，好一会儿后，才兴奋的指着嚷嚷：“十三叔！十三叔！我在这儿呢！”

　　其实我早就看见胤祥了。他正搂着抱着不知哪个宫女，教人家滑冰呢。隔了这么老远，我也能听见那姑娘清脆的笑声，砸到冰面儿上叮当作响。被弘晖一叫唤，胤祥转头看见我俩，“吧唧”那姑娘一下子摔倒在冰面儿上。胤祥把人家搀了起来，又好言了几句，这才过到岸边儿。

　　我请了安，胤祥点了点头。再没言语。弘晖翘着脑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胤祥，又看了看我。我怕误导了孩子，只得找话说：“前儿听说十三爷得了大格格，莫梨还没给您贺喜呢！”

　　胤祥“唔”了一声，却低头对弘晖说：“这还没好几日，怎么穿成这样就让你跑了出来。让你额娘知道了，又得我去领罪吧！”

　　我听他这样，只得赶紧说：“是莫梨疏忽了，这就回去给弘晖阿哥拿衣服。”

　　胤祥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招手叫一个太监捧了他的斗篷过来，把弘晖围住，抱起来就往河心的冰床去了。弘晖从胤祥的肩膀上探出脑袋，喊着让我跟上。我赶紧说：“你跟着十三爷玩儿去吧！梨姐姐不爱这个的，你好好玩儿！”

　　我确实没有说谎。对于一切滑行类的运动项目我都不在行。更确切的说，我心里犯怵，一见着腿就哆嗦，下盘虚浮的很。我看着胤祥带着弘晖玩儿的畅快，又转而去看其他的太监宫女们不亦乐乎，正看的入神，一辆冰车停到面前。弘晖在上面着急的挥手说：“来啊，梨姐姐，一点儿都不怕人的。可好玩儿了！你快上来啊！”

　　我还要再推辞，原是背着脸的胤祥转来说：“你上来吧，只是拧着，扫了孩子的兴！”我无法，只得上去了。

　　这是谁设计的破冰床啊，两下里空空荡荡的，连个把杆也没有。我手里没东西，心里就没着没落，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死死抱住了弘晖。此小大人儿还很男人的拍着我的肩说：“梨姐姐不怕，有我护着你呢！”我干笑了一声，说：“那就全仰仗弘晖阿哥了！”

　　伴着胤祥不屑的耻笑声和我的呲哇乱叫声，冰床动了起来。我只觉得耳边的风越刮越劲，一点儿都不敢抬头，身子都缩成一团了，心里默念：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 我就这么僵硬着，直到听见弘晖的笑声里传出些疲惫的意思，才敢抬头看看。胤祥这时也一面劝着弘晖，一面让冰床停了下来。

　　胤祥一把抱起弘晖，走到岸边儿去了。我四下里一看，这冰床离岸边儿还有好一段路呢，又没人照顾我，只能自己走过去。饶我小心翼翼，没走了两步儿还是“吧唧”一下儿摔到了，河边儿传来一阵哄笑。哄笑之中，我慢慢撑着起来，还没立稳，又一跤摔的我是七荤八素，把哄笑声推向了新的高潮。这一帮没心肠的，笑什么笑！你们穿着花盆底走在冰面儿上能不摔跤么！姑奶奶今天豁出去了，我作势就要把花盆底脱下来。

　　背心一紧，我被胤祥纠了起来，像拎鸡子儿一样把我拎到岸边儿，扔我在地上。我哆哆嗦嗦站了起来，灰头土脸的拍了拍。“平日里还以为你多知多能呢！今天可算是原形毕露了！”胤祥甩来一句话。我没理他，心里暗骂了他一句：还不知道你是不是成心的呢！我今日认怂了，他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我领着弘晖回去，一路上心不在焉的与他搭话。弘晖忽然摇了摇我的胳膊，问我说：“梨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十三叔？”

　　嗯？我看着这小孩儿笑了：“为什么这么说呢？”

　　“嗯，我也不知道，”小朋友困惑的说，“就是觉得，梨姐姐对谁都笑，就是对十三叔不笑。十三叔对谁都好，今天却那样捉弄你。梨姐姐，我喜欢十三叔，你也喜欢吧。真的，我十三叔可好了！学问也好，骑射也好，连我皇爷爷都夸的。我皇阿奶宫里的姐姐都可喜欢他了。”

　　我笑了，拍拍他的聪明脑袋瓜儿，说：“梨姐姐喜欢你十三叔的，很喜欢。”

　　弘晖眨了眨眼睛，问：“那姐姐怎么不笑呢？”

　　“因为喜欢，所以才没笑啊。”

　　这么复杂的情况，想必这小脑袋消化不了吧，我没再解释。忽然，弘晖抬头，认真的问：“梨姐姐很喜欢十三叔么？”见我点头了，才继续问：“比喜欢弘晖还喜欢？”

　　我愣了，随即笑道：“是啊。姐姐认识你十三叔都 ……”耳边忽然响起，在灿烂的阳光下，那个青年遗憾忧伤的声音：“我知道，我晚了他一步儿。”哎 …… 我摇了摇头，冲弘晖说：“姐姐认识你十三叔都一年多了，认识弘晖才多久呢？弘晖说姐姐更喜欢谁？”

　　原本只是逗着他好玩儿，没想到一路上走来，弘晖还是气闷着。幸好巧丫喜兴的很，一见我领着弘晖来了，就扑上来说：“好啊，趁我干活儿，你们就偷空去玩！快说快说，都上哪儿玩去了！”我一边与巧丫说话，一边哄着弘晖把他玩儿湿了的鞋袜脱了。弘晖扭捏着不肯，我和巧丫联手将其摁在铺盖上，硬扒了下来。□□美男的感觉，实在是很不错，尤其在受了一肚子气的境况下。

　　火盆边儿，弘晖做在我腿上，看巧丫架起熏笼，替他把鞋袜烘干。我看他还不愿意理我似的，哄着他说：“弘晖，姐姐给你讲个故事，你就不生气了，好不好？”弘晖还没怎么的，巧丫倒是蹭到身边儿来了。哎呀，讲个什么故事呢？…… 嗯，好吧。我颠了颠腿上的弘晖，贴着他的脸，说：“今天玩雪了，姐姐给你讲个雪人儿和小兔子的故事好不好？”

　　雪人儿和小兔子，是我记忆里最经典的动画片之一。我情感丰富的表妹每看必哭，我印象里，她最后一次看哭都已经是初二了。故事内容十分简单：小兔子一家堆了一个雪人儿。后来兔子爸妈出门去了，小兔子自己在家无聊。雪人儿活了，陪小兔子玩耍。小兔子防火意识不强，自己在家睡觉时，房子失火，雪人儿冲进去，把小兔子救了出来，自己融化了。没有三维高科技，没有逼真的形象设计，只用最真挚的情感打动人心，经久不衰。

　　故事讲完之后，巧丫小朋友还沉浸在故事中，唏嘘不已。弘晖半晌没有吱声，后来才抬头问我：“雪人儿不知道冲进着火的房子里会融化吧？”

　　“不啊，雪人儿知道啊。”

　　“那它为什么还要进去呢？会死的！”

　　“因为如果它不进去，小兔子就可能被烧死啊。”我轻轻拍着弘晖说：“雪人儿心里有这个世界上最最美好的感情。爱，友爱。雪人儿爱小兔子，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换回小兔子的生命，让小兔子可以和阿玛额娘快乐的生活。心中有爱的雪人儿也并没有死去。每一个冬天里都有它，每一片雪花都是它。只要这个世界还有冬天，还有爱，雪人儿就会陪在小兔子身边。所以，”我拍着弘晖说：“我们的生命有尽头，爱，却没有。如果我们用生命去爱，我们将会不朽。”

　　也许很久没有玩的这样尽兴，弘晖在我一番说教后沉沉睡去。我不好让他总待在景仁宫里，与巧丫一起，用薄被将他裹了，抱回永和宫。这半大的小子还死沉死沉的，累的我俩汗都出来了。一转弯儿，竟碰见了胤禩带着何六儿过来。胤禩看我俩这样，吩咐何六儿抱着弘晖，巧丫跟着，去到永和宫。于是，我跟着胤禩一路行回景仁。跟在胤禩身后，他问什么，我答什么，倒也无事。胤禩忽然止了脚步儿，转过头来，轻描淡写的说：“你家里出了些事儿，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