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司马嘚嘚

5、第五章

　　我看着那铁床，想着我们抱头痛哭的那个中午，想着苏平待会儿见到我的样子，他会不会惊喜的抱起我……
　　“喂，你找谁？”一个陌生的声音，不是苏平。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15、6岁的模样，旁边站着一个岁数相仿的少年，皱着眉头“快开门，我还要洗裤子呢！都怪你，非要踩那个水坑，溅了我一腿的泥！”像极了我和苏平。“好了好了，我不是在拿钥匙了么！”少年开门，另一少年闪身进去了。
　　少年问我：“你是谁？来这干嘛？”
　　“我找一个人，叫苏平。”我的声音很温柔，苏平喜欢声音温柔的女人。
　　“谁是苏平啊！我没听说过！”少年皱眉。
　　“就是在镇上坐垫厂做生活的，你知道吗？”
　　“不可能吧，我就是在坐垫厂做的，根本没有这个人啊！虽然我刚进厂才三个月，但厂里上上下下的人我都认得，看门的老四川，他老婆和女儿也在厂里做，还有小山东，张大姨……就是没听过你说的苏平。”少年信誓旦旦。
　　“哦，”难道苏平不在厂里了？“那真不好意思啊，可能他已经搬走了。”
　　从出租屋出来，往东走半分钟就是厂里的小门了，因为离街上近，有很多工人会从这个门进出。
　　“诶呀，莉莉妈呀，上哪儿啊！”一个女工大声打招呼。
　　“给囡儿做饭去，囡儿坐月子，这两天她婆婆中午加班，只能我给她做饭了。”是张大姨。
　　“诶呀，莉莉嫁的好啊，还生了个有把的……”女工和张大姨都笑着。
　　“张大姨！”张大姨和女工奇怪的看着我，“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对啊，我已经不是赵阳了，我现在是赵央。“张大姨，我是苏平初中同学，我想问……”张大姨脸瞬间黑了，“苏平？他早就不在了。”
　　“那他现在……”
　　“我不知道，你去问别人，别问我，我忙着给女儿做饭去……”张大姨头也不回的走了，留我一个人愣在原地。
　　苏平到底怎么了？我不在的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了！应该找她。
　　芳芳，是我和苏平以前常去的早餐点的老板的女儿，但我们都喊她老板娘。老板是没有老婆的，她也算是老板娘。
　　我们一起抱头大哭之后的第二天晚上，苏平躺在床上说：“赵阳，”自从那天之后他就只叫我赵阳，“我有对象了。”我没说话，“你认识的”，我只顶着苏平的床板，不敢呼气，床板咯吱的响了一声，“是芳芳。”
　　我早该想到的，那天迪斯科厅里和苏平一起扭屁股的短发囡头就是芳芳。
　　“你那天很晚回来也是因为她？”
　　床板朝另一个方向咯吱了一下，“嗯，那天和小山东一起去的，他说要给我壮胆，我和她说了，她说先在一起玩玩看,后来……”
　　后来，他们就一起去了迪斯科厅，“我知道。”
　　上铺一阵沉默，“其实我不讨厌……”我等待他的下文。
　　“我不讨厌和你一起……那个”，有一股狂喜席卷了我的大脑，我完全忘记他刚告诉我他已经有对象了。
　　“但是我是男的，我要讨老婆，我妈指着我快点攒钱，讨老婆。”我知道他的意思，老婆的婆字就意味着这肯定是个女人，而不可能是我。
　　“芳芳今天说和我找对象找找看，合适的话，过两年就结婚。”结婚就是一男一女一生世在一起，苏平是男的，可惜我不是女的。
　　那天之后我离开了苏平，没有留下任何话，没有领那个月的工资。
　　芳芳是苏平的对象，她肯定知道苏平现在在哪！凭着记忆，我从工厂后门走到了小吃店前，“徐记早点”的招牌蒙上了油污和灰尘，已经没三年前那么鲜亮了。早点店后半截就是他们住的地方，所以就算中午不做生意，人还是在的。
　　店门半开着，我稍微推开拉门，走了进去。店堂没有开灯，两边是靠墙摆着的撑桌，桌面的皮早就破得不成样子，露出来的三合板上也是黑乎乎的油，靠近里面的桌子上摆着三摞蒸笼。三角凳叠在墙角有半人高，店堂中央放着一辆自行车，挡着我的去路。
　　“谁啊？中午不做生意。”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很难想像这是芳芳。头发依旧是短短的，可能更短了，脸上有些斑，曾经疯狂扭动的屁股现在看上去很肥大，只有眼角的痣表明她就是芳芳。把过长的短袖的一边塞进裤子里，这个20岁的中年妇女抱着孩子就出来了。
　　“你是谁啊！”芳芳抖着孩子，孩子还是要哭。
　　“我叫赵央，是苏平初中同学，”芳芳抖着孩子的手停了下来，“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想问……”
　　“他死了！”芳芳继续抖着孩子，孩子哭得惨绝人寰，“被小山东杀了。”
　　我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了，只看见孩子哭得声嘶力竭的嘴不停的被抖着。
　　“哗啦”铁拉门被粗暴的打开，“哭哭哭，小佬人在哭你听不见，你聋了啊！”一个男人粗暴的冲芳芳吼着。
　　“你还晓得回来啊，你死外面好了！你回来做什么！你儿子在哭你哄啊！我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你呢！人死哪里去了！”芳芳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整天晓得搓麻将，这个家迟早被你搓没了！我和儿子睡马路你就开心了！”她单手抱着儿子，用另一只手和这个让她受尽苦难的男人搏斗，“你给我死出去，要你干嘛用，一回家就是来拿钱，我卖包子的钱哪里够你赌！你给我死出去！”后来芳芳好像哭了？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包子店出来的。
　　一直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得很，芳芳的话却越来越清晰。
　　“他死了！被小山东杀了！”
　　“他死了！”这怎么可能！
　　“被小山东杀了！”他们不是好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