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的无聊记事帖》杨朱朱

11、第 11 章

　　很长一段时间里，小福再没有见过杨杨，只是每天杨杨妈妈回家都会和杨杨爸爸说起杨杨在医院里的情况。

　　他们说的时候，总是回到房间里，声音低低的，每一次，小福都扒紧了门缝仔细地听。

　　“今天陪他抽骨髓，他没吱一声，我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心疼得掉泪，那傻孩子，还反过来安慰我，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妈妈，你看我都不哭，你怎么反而哭了呢？妈妈别难过，杨杨会坚强的，杨杨会早日出院回家和你、爸爸还有小福一起的。听听，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碎……”

　　“今天，窗旁的***（病友甲）走了，是早上走的，走的时候很痛苦，一直在叫喊。杨杨悄悄扯着我的衣角说，妈妈，护士姐姐说因为隔壁哥哥怕疼，所以上天让他早点脱离痛苦，但是杨杨不怕疼，插再多的管子杨杨都不怕……”

　　“杨杨的情况越来越不乐观，徐教授说，也许美国最近研究的新方案会有一线生机……”

　　“配型又失败了，医生也说过的，最佳的还是……”

　　最佳的是什么？小福一下子没听清，却听到了下一句。

　　“我们再生一个吧，要个健健康康的。”

　　“嗯，我们也还年轻，是该再要一个的，再生，就生个女孩儿，你不一直念叨着男孩太闹，想把杨杨塞回肚子生个女儿出来吗，这回有机会了……”

　　小福心中吃了一惊，难道杨杨已经病重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了，杨杨的父母要放弃他？谁说不是呢，病友甲都已经死了啊，要不然，怎么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要小孩……

　　小福坐立难安的时候，却意外的，杨杨妈妈偷偷带着小福去了医院，说杨杨希望见小福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小福心中忐忑之极，离别这段日子，杨杨的父母没有忘记杨杨的敦敦嘱咐，每天都记得喂她吃喝，可是她却再也没有什么好胃口，诺大的房子空荡荡的，每天她就爬出露台，仰着头看楼下，盼着哪一天杨杨也许出院回家了，可怎么盼来的是“最后一面”？

　　“小福~”杨杨压抑着兴奋，很小声很小声地激动喊着她。

　　小福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钻出头来，看见眼前的杨杨，吓得心都要飞了出来。杨杨小正太瘦的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裹着头颅，头发掉了一半，下巴变得尖尖，眼睛下面乌青着，瘦脸显得眼睛特别大，他此刻虽然笑着，可是那迷人的酒窝却已经不见了，只露出一排黄斑斑的牙齿来，齿间已有了明显的缝隙，杨杨……

　　“小福，我明天就出院了！”杨杨一把将小福搂在怀里，小福听见他的心跳得很快，可是跳得尤其微弱。

　　杨杨，不会随着病友甲而去吧……？小福看了看病友乙的床，那张床如今也空了……她骤觉心中一痛……

　　“妈妈说，要带我去美国治病。美国好像是在地球的另一面呢，坐飞机也要十几个小时，可是我不想去，小福，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一个人，会害怕……”

　　杨杨要去美国，小福是知道的，她平日里早已听闻杨杨父母耳语商量，只是，不知道会这么快，这是不是意味着杨杨的日子，不长了……

　　“小福，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不想走，因为我还没看着你生龟蛋。”杨杨一张小脸说得异常认真。

　　唉，呆子，果然还是熊孩子本性难移，都这个关头了，还想着这些不打紧的破事。

　　小福低叹了一声，松开自己的尾巴，钟摆状在他胸口上扫来扫去。

　　杨杨低头，用脸贴着小福的头，小声说：“有一次，妈妈问，我是喜欢有个弟弟好呢还是有个妹妹好呢……”

　　小福心中一阵难过，杨杨父母是不是真的要放弃他了，杨杨说得平静，但他当时听见心中也一定很难受吧……

　　“我想了一会，然后告诉妈妈，我喜欢妹妹，她听了好像很高兴。”杨杨咧了咧嘴。

　　小福抬眼看见杨杨清亮的眼睛，心道，可怜的孩子！

　　“小福，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想到了你，你是女孩子，所以我才会告诉妈妈我喜欢妹妹，因为我喜欢你！”杨杨一边回想一边说着。

　　小福甩摆着的尾巴突然停了下来，她呆呆地望向杨杨，她此刻贴着他的心脏，听着他的微弱的心跳，生命体征正在远离他，他的父母也许将他放弃了，带他去美国也不过是一种心理上的寄托，又或许是为了能更快地再生一个健康地孩子……

　　想当初，是他一手将自己从街头的窘困中救了出来的，他欺她，却并不曾负她，她怕他，躲他，到如今，看他凋零落魄，竟然心中浓浓的不舍和不忍，唉，她心里叹气又叹气，小福啊小福，这是怎么了？

　　“好了，杨杨，乖，把小福给回妈妈，一会被巡房的医生或者打针的护士看见了，要没收的。”

　　“妈妈，再让我抱一会，我去了美国就再也见不到小福了……”

　　“傻孩子，我们还会再回来的……”杨杨妈妈说得很没有底气。

　　杨杨很听话的，依依不舍将小福还给妈妈：“真的吗？”他也问得颇心虚。

　　杨杨妈妈笑着点头说：“真的！一定！”

　　小福又叹了口气。

　　“小福。”杨杨正面对着她，慎重地说，“你可要乖乖，好好吃饭，好好长大，等我回来接你回家！对了，我要看你生龟蛋的！”

　　小福眨着自己那双绿豆小眼，定定地看了看杨杨，他眼里一片清澈纯净，说的似乎不是生离死别，倒像是人间山盟海誓的誓言。小福心里突然便软了一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便朝杨杨嘴里送了一口仙气。

　　这口仙气对于小福来说，折损了六十载的修为，但这六十载修为能换取杨杨多少年的寿命，就只有天知道了。而折损了六十载修为的小福却再不能算是个小仙了，即使今生今世将这六十载修为补回来，结果也是说不准的，谁知道用不用再历天劫呢？谁知道还能不能再渡过天劫呢？对于彼此来说都是只有天知道的毫无把握的蠢事，她竟然一冲动就做了，小福心中黯然，喃喃道：“杨杨啊杨杨，你可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啊，可要活着回来接我。”

　　杨杨一家很快就飞美国去了，因为走得很匆忙，所以临走前为小福找新主人也找得十分仓促。
　　最终因为一句话花落新主人家，新主人说了句什么话？哦，她说：“这是小乌龟真是好特别好漂亮啊！什么？要找人收养？太好了，我家养了只狗狗，正好可以作伴！”

　　悲哉~，杨杨爸爸妈妈还听得很开心，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一口应了下来，附带还送了龟窝龟粮龟龟用品一大堆。

　　可小福听来，这话怎么别有含义啊，怎么听怎么像是说“太好了，正好可以给我家养的狗狗当玩具！！！”

　　她有些许后悔，以前光顾着吃那些自己喜欢的满满汁啊液啊的素菜，有什么用？应该多啃些骨头啊石头啊补充钙质才是王道，将自己的龟壳长厚长硬什么时候都是硬道理啊，哭~~~~

　　新主人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大学毕业刚出来工作一年，老家并不在这里，只是为了打拼而留在了毕业的这个大城市工作，合租了好几回之后，现在一个人在单位附近租了个公寓小单间，为什么不再合租，据说就是因为她养了一条小狗怕遭人嫌。当然大多数的据说都是不怎么靠谱的，小福后来发现，最贴近的真相应该是，新主人恋爱了，对象是本市一个土生土长的男孩子，所以搬出来单独住更方便幽会，唔……这个时代好像不这样叫法，叫谈恋爱……

　　对了，新主人的名字，叫施晴晴，人如其名，长得诗情画意，赏心悦目。

　　要说起来，她和她的男朋友倒是挺天生一对的，她男友的名字也是叠字，叫余术术，居然也人如其名，长得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鉴于叠字的家规，所以，小福随了新主，稍稍改了名字，施晴晴并不叫她“小福”，而是叫“小福福”。

　　还漏了一个重要的家庭成员没讲，咳咳，不是漏，是小福故意的，她根本就很想忽视此蠢物的存在，可惜完全不能啊！

　　小福觉得，名字原来真的很重要，看看此蠢物，它的名字就奠定了它蠢的地位与基础了，它的正名叫做“宝宝”，本意为“宝贝”。不过后来引申出了很多的名字，比如“包包”，“包子”，“草包”，“傻宝”，“活宝”，“狗肉包”，“豆沙包”……

　　最让小福受不了的是，无论别人用哪种名字叫它，它居然都丝毫一点不介意，咧着嘴吐着舌头摇着尾巴欢快地蹲在你面前“哈哈”“哈哈”地讨好，真真狗腿！

　　此蠢物其实长得并不差，眼睛又圆又大，浑身雪白短毛，双耳延伸至双眼两颊都是均匀地墨黑，露出头顶额头至鼻尖一个大大“Y”字型的雪白，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拍出来的照片端的是个温文娴静待字闺中的美少女，所属品种的名字也好听，叫做蝴蝶犬。

　　可是，……静态图都是拿来骗人的，最大的用途，就是拿去相亲！！！

　　而真相，往往……令人抓狂……

　　本来小福福也想故技重施，找个沙发底下躲着它便是了，可惜施晴晴租住的公寓实在太小，除了厕所，其他卧室客厅饭厅厨房都是一体化的，统共加起来可能都没有杨杨一个房间大，所以小福福总避免不了要直视那个蠢得让人想哭的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