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恙》慕砚白

2、第 2 章

　　承昊天身子弱，很少出门走动。之后相处的时间长了，难免对承墨衍生出亲近之意，他也就愿意陪承墨衍呆在那间充满了苦涩药味的书房，听他拿着书本随便念上几句，以此来打发无所事事的时光。他还太小，要想一同看书只能坐在男人的膝上，承墨衍尖削的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而他听着男人温柔的声音总是昏昏欲睡，左耳进右耳出，最后什么都记不住。午后的阳光温暖，有着不属于冬天的温柔，承昊天在承墨衍和太阳给予的热度与温柔中渐渐失了防备，他闭上眼睛就会错觉这是春天。
　　安详平和的时刻总是会在绿珠端着药碗推门而入的时候终结。小昊天暗暗决定，比起喝药，他还是更讨厌将药碗端过来的绿珠。但他的皇叔似乎并不这样想，总是对着绿珠微笑，最多也只是对着药眉头微皱，而后面不改色地端起药碗，干脆地喝掉。
　　“皇叔，”某一日，小昊天坐在承墨衍的膝上，小声问道，“你的病是不是很严重？”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喝掉那么多难闻的药，而他的皇叔又是面色苍白，虚弱不堪的模样，就连他一直拢在袖子中的手指，都是冰冰凉凉。
　　承墨衍微微一愣，而后笑着摸摸他的头，答道：不必担心，皇叔只是身体微恙。”他继续翻动面前的书本，问道，“小昊天今天想听什么？”
　　“皇叔来选就好。”承昊天乖巧答道。反正不管承墨衍念什么给他听，他最后都会睡着……
　　父皇和皇叔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人。父皇像是冰山，而皇叔……皇叔温柔得就像水一样。他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还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带着很好闻的味道。也不知为什么，那些要么辛辣要么苦涩的药材留在承墨衍身上就只余清淡的药香，伴随着他的身影飘散在王府每一处。
　　承昊天每每嗅到那股味道便觉得心安，偶尔发病的时候，承墨衍也会守在他的榻边，握着他的手，而他闭着双眼，任由那股清香将自己淹没。

　　“皇叔要喝这么多药，不觉得苦吗？”小昊天趴在承墨衍的膝头，歪着头问道。他最怕喝药了，每次喝完都要吃几块糖或点心来冲淡嘴里的味道。
　　“皇叔习惯了。”承墨衍低头对他微笑，发梢缀着的玉扣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悦耳的声音，承墨衍拢了拢头发，复将视线转回到书本上。
　　小昊天撅嘴，他心想皇叔一定在逞强，他光是闻味道都难以忍受，那么苦的药怎么可能习惯嘛！为了回报皇叔对他的好，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于是第二天，承墨衍喝药的时候看到了承昊天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糖果点心，骄傲地站在一边望着他。一旁服侍的红袖悄悄在他耳边小声笑道：“这些都是大清早四皇子差人去买的，说是街上有的店里供的，一样都不能少。”
　　承墨衍看着一桌子的桂花糕芙蓉酥松子糖等等等等哭笑不得。
　　他在小昊天半真半假的逼迫下品尝了桌上摆的每一种花样，却偏偏不去动离他最近的芙蓉酥。小昊天眨巴眨巴眼睛，拿起一块芙蓉酥献宝一样送到承墨衍嘴边：“皇叔，张嘴，这个芙蓉酥特别好吃，我最喜欢了。”
　　由于宫廷里的严格管束，他在父母面前都少有这般亲昵的样子，最多也就是在发病后趁着父母爱怜之意尚浓时蹭到他们怀里呆上片刻，如今在这个相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面前却彻底展现出来。承墨衍摇摇头本想开口拒绝，可他刚一张口，清香四溢的点心就被送了进来，香甜的味道充溢口腔。
　　小昊天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等着他称赞，但没过一会就看见承墨衍的面色一白，一口鲜血朝他兜头喷了过来。他吓傻了，连绿珠将他带离书房为他擦洗换衣都浑然不知，半晌终于回过神，“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这哭声实在洪亮，安仁本在旁边院子休息，听到这声响赶忙赶了过来，一把拉住承昊天上下仔细检查，一边还焦急问道：“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四皇子？哪里受伤了吗？”
　　小昊天捉住安仁的袖子，仍是哭道，“安大哥，你去看看皇叔，皇叔他吐血了！呜呜，都是我不好……”顺便将眼泪鼻涕在上面抹了一通。
　　一旁的绿珠拽了拽安仁另外半幅干净的袖子，示意他随自己离开，可另一边的小昊天还在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没办法，他只能俯下身将哭得像花脸猫一样的孩子抱起来，随自己一同过去。
　　安仁原本还在担心苦恼的承昊天会打扰自己诊断，小昊天却让他吃了一惊：他明显还是在哭，两只小手却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漏出一点声音，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还浸着泪水，紧紧盯着病榻上昏睡的苍白男人，仿佛怕自己稍微眨一眨眼睛，他的皇叔就化成一阵风不见了。

　　“安大哥。”
　　安仁为承墨衍诊断完毕，认定这只是一次突如其来的气血攻心，并无大碍，好好休养即可。他刚刚迈出承墨衍的房间，蹲在门外的承昊天就叫住了他。他的脸色难看的过分，甚至比昏迷未醒的承墨衍还要苍白几分，一双红肿的眼自低处望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
　　安仁心疼地蹲下来拉着他的手，感受到平稳的脉象后才放了心：“四皇子有何吩咐？”
　　“父皇不是每隔一月就会派人送些珍惜的药物补品过来吗？以后，将那些东西通通送给皇叔吃吧，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说完，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一样，他挥舞了一下自己的小胳膊。
　　安仁叹了口气，他并非刚刚才注意到这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却错愕于承昊天如此迅速地将承墨衍排在心中高于他自己的位置上，他忧虑地说：“四皇子，要想调理好你的身体，那些药物补品十分必要，若是全部送给贤王殿下，你的病就会恶化。你肯定不希望现在的药量加倍吧？”
　　提到喝药，小昊天的脸立刻皱成一团，他思考再三，小心翼翼问道：“那分给皇叔一半好不好？”
　　安仁还能说些什么？几番讨价还价无果之后，他只得应了，然后修书给皇宫那边要求送来的药材补品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