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锦绣》苹果平平

66、第六十六章 灯火灿烂

　　楚惜惜是被沈玉玘强烈的信心影响了，她其实搞不明白沈玉玘究竟是玩笑话还是当真的，但沈玉玘的一通胡扯，逗得她开怀大笑，心里的焦虑不知不觉间减轻了许多。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前厅走，沈母和各房太太们都站在那里，从诚园过来的引路使已经到了，正在跟沈府的老封君问好。

　　沈玉珂，沈玉珠，沈玉瑛比她们俩早来了会儿，正低头垂首站在沈母身后。

　　身着紫袍的引路使领着十二位凤藻宫女史，躬身对沈母道：“沈老夫人，时辰到了，请贵府的女公子上车吧。”

　　楚惜惜拉着沈玉玘快走了两步，沈玉玘应声加快了步子。但这一加快，她身上的不适更加强烈了。

　　沈玉玘捂住伏动不停的胸口，将那股不适感强行压了下去。

　　沈母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四丫头，身上还好？”

　　沈玉玘放下手，宛转一笑，沈母暗想四丫头倒是让人放心的，她松了口气，轻声抚慰道：“好孩子，在诚园见了贵人谨慎恭敬就好，却也不必缩手缩脚，失了世家的风度。”

　　沈玉玘淡淡地说了声好。她就有不适也不愿在沈母面前表现出来。她可不敢让沈母开道将自己送到诚园。

　　沈母身后的沈玉珂、沈玉珠都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神色各异。

　　这会子，沈玉环匆匆赶到。

　　沈玉玘转过头来瞧她，竟是吃了一惊。

　　她怎么穿了这个样子？

　　五个姊妹心照不宣，她们都知道沈玉环的心事，凃宿那句诗是这样说的。“莫把琼花比澹妆，谁似白霓裳，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近东墙。”

　　沈玉环上身穿着葱白绫衫，下身穿着白细花松绫裙子站在众人面前。她头上的簪钗都极为素雅，脸上少施脂粉，点了浅绛色的唇，将眉毛画得极细，配着脸上的清高神情，似有仙气围绕。

　　沈玉珠在后边轻声地说了一句。“这是仙娥妆。”沈玉珠虽然是和众人一般的打扮，但因皮肤赛雪，盛妆之下比平日里美了几分。但沈玉玘听她说那话还有不甘的意思，在这些姊妹中，沈玉珠是最会穿着打扮的。今日依着宫里嬷嬷的意思装扮不能自主，心里也很是不情愿。

　　沈玉玘感觉自己都能听到英氏牙缝里发出的那一声“嘶”的声音，撇过头狠狠盯着沈玉环的生母杨姨娘，杨姨娘低下了头去。

　　沈母的脸上也是露出厌恶来。“谁叫你这般穿的，快换了去。”上元佳节民间女子有爱穿白衣的习俗，天上的明月皎洁，身穿白绫衫在夜中犹如夜光流动，飘飘袅袅。但白色是重孝色，世家在节庆时并不常使用白色，即便白绫衫轻软飘逸，但世家大户仍嫌弃它轻佻。

　　引路使连忙拦住了。“沈老夫人，时辰赶不及了，等这位女公子再换了衫子就误了。民间的女子在上元节穿夜光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再说，太后也说了这不是朝见，诗会上不拘小姐们穿什么衣服，依本官看是不必换的。”

　　沈玉珠在后边发出了“啊”的一声，心中懊悔不及，她在这方面的巧思不比沈玉环差。

　　沈母听引路使这般说，也不好当宫里人的面，强令沈玉环改装，但直到她们登车，沈母的脸色都没有转好。

　　众位姊妹拿好诗会的百花柬贴，由引路使引着依次上车，楚惜惜轻轻扯了下沈玉玘的衣角。“这晚来是不是二姐姐算好的？”

　　沈玉珂在一旁插了句嘴。“她也不怕回来，老祖宗责罚。”

　　三人静默了半刻，不约而同地抬头看沈玉环神采飞扬的样子，又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彼此，暗地里都是叹气不止。

　　她为了凃宿真是把什么豁出去了……

　　沈玉玘偷偷将艾芙蓉留下的玉佩带在身上，想要趁此机会，将这东西还给凃宿，了却一桩心愿。

　　她之前有想过这个“白玉郎”究竟长得什么样，不要见面了又不认识，给不过去就坏事了。

　　等沈玉玘看见了沈玉环义无反顾的样子，又想，可能也是不难的，只要顺着沈玉环的目光，那就能找见这位倾世的男子。

　　沈玉玘忍不住再看了一眼沈玉环，心想这男子是如何的世间罕见，竟能把人迷成这个样子……

　　她一时之间都有些不好评价沈玉环的为人了，大概楚惜惜的感觉亦是这般，她嘴边想损凃宿的话给硬咽了下去。

　　“瑛儿你是沈府的长女，好生领着你的妹妹们，莫要在尊前丢了沈家的脸面。”英氏在沈玉瑛登车之前高声喊道。

　　沈玉玘闻声看了前面的沈玉瑛一眼，大吃了一惊。“大姐姐几日不见，怎么消瘦了这么多。”是啊，往日沈玉瑛最是关心她。她中毒的事情，阖府都是知道的，可沈玉瑛今日见了她却似是没见到似的，沈玉玘甚至都没有听到她跟别人说话。

　　沈玉瑛低眉给英氏福了福，仍是一句不说，直接上了车子。

　　楚氏不乐意了，在一旁小声嘟囔着。“若不是你在瞎掺和，我家珂儿才是给这些女孩儿们主事的。”

　　沈玉珂的盛妆极美，雍容华贵，与沈玉珠的娇媚，沈玉环的飘逸，沈玉瑛的幽静，沈玉玘的灵动相比，是另一种风流。

　　外间借诗描形的名芳谱虽也将她们描画的花容月貌，但见了真人才会知道，那臆想出来的秀女图远远不及。

　　林红罗站在人群中间看着她们乘车离去，无限凄凉，面上还要露出真心喜欢的笑容。但沈玉珠只想着自己要走的锦绣前程，压根就没有看过她一眼。林红罗此时痛悔不及，她这才算看清了沈玉珠的为人，当时自己竟是迷了心思相信了她的话，别说去不成诗会，说不好沈玉珠哪一天就会卖了自己脱身，撇得干干净净。

　　她心想着总要找个安妥的法子才好。哪怕有一日这事情真查了出来，也没人敢动她一根毫毛。

　　她渴求着荣华富贵，眼见着金玉满堂，她的手都伸了过去，就不甘心再缩了回来。

　　天色渐暗，沈玉玘坐在翠盖珠缨八宝车上，两位凤藻宫的女史随同。沈玉玘看着车子的纱帘外灯影绰绰，原来紫丝步障外围障站立的王府亲兵旁，另有下人手持一盏宫灯，引着这些香车去往诚园。

　　诚园在城西，马车压着青石板发出吱吱的声音，路过的街巷寂静无声，不一会儿天色就全黑了下来。

　　沈玉玘心想天京的上元节不是最繁华热闹的么？正想着，车马走出了封道的永安巷子，热闹的人声扑面而来。

　　一时间人声鼎沸，爆竹声声。她听到有民众说：“快看快看，这是侯门小姐的马车，她们是要去元宵诗会哩。”这其中不乏妇孺的声音。沈玉玘在江南的时候就听沈澈说天京的元宵节上女子们可以三五成群，结伴出游，一边赏灯散步，一边遛弯儿“走”除百病。

　　这会儿不知是哪里传出伎乐，正唱着：““窄窄弓鞋步步娇，银花火树过元宵；出门不为寻亲友，一走能将百病消。”

　　沈玉玘听着外边女子们嬉闹不绝，看着烟花在步障两边盛开。

　　千条银烛，十里香尘，处处灯火灿烂，人烟簇集。

　　这个在她心里称为异世的地方也能有一日有一刻似她的家乡一般夜如白昼。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明媚起来。

　　紫丝步长达四十里，再走一会儿，人声渐渐消了。

　　夜色如水，香车披着一片皎洁的月光，两侧的宫灯明明灭灭与月光交相辉映，紫丝步障绵延不绝直到天际，仿佛她们行走的是条天路一般。

　　但没多久，沈玉玘已经远远看到了诚园的灯光，车外边随行的凤藻宫女史小声地发出惊呼。

　　诚园外矗立着个高达二十丈的灯笼，外面用锦绮笼罩，再用金银装饰，里边燃着成千上万的灯盏，光耀半座天京城。

　　“真有钱。”沈玉玘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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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园的“第一进”聚有上百辆香车。司宾女官等到了时辰，唱诺了一句，随同香车前来的女史走出向她行礼，齐声应了句：“平安”，意思是说采选的官家女子都已到达。

　　司宾女官抬了抬手，女史从容有序地捧着灯盏站在了游廊两侧。

　　官宦小姐们自行下车，拿着百花柬帖，由八位典宾女官一一检视，从“第二进”步行入园。整个过程鸦雀无声，小姐们屏息凝神，步步谨慎，不敢发出怪异的声音，只听得裙摆窸窣，环佩玎珰，没有人说话。

　　司宾女官见人都已进园，领着女官女史也依次进入园内。

　　官宦小姐是要前往诚园萃湖边的听月楼——在那里等候宫中贵人。

　　楚惜惜在行进的人群中四处张望，竟没有看见沈玉玘的身影。她心中纳闷，难道四姐姐又走在了最后边？她想要慢下脚步，但后边的人却容不得她，她只好轻声地问离得最近的沈玉珂：“三姐姐，你见到四姐姐了吗？”

　　沈玉珂端庄有容，正视前方，也不答她的话，只给她做出噤声的手势。

　　楚惜惜在心里安慰自己：“应该是进来了吧。”她稳了稳心神，学着沈玉珂的样子安安闲闲的走。

　　越城从诚园的小门出来，正巧碰见了护军营的飞骑尉白敖值守。白敖笑着说：“你不在九王府里安席，跑出来做什么。”

　　越城：“太后起驾了没”越城听说九王爷硬将自己从护驾的人中挑了出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本来是抱着见一见沈玉玘的心思，但九王爷这么一来，他心里不大痛快。

　　白敖指着外头，说道：“起了，这会子应是到了奉天门降舆坐上辂辇了。”他拍着越城的肩膀。“中郎将大人都放了你的年假，你快少惦记些。”

　　越城笑了一声，他凑过去，悄声问白敖。“护军营轮值戍边的人里边有我么？”

　　白敖看了他一眼，笑着说：“立功心切，立功心切。”

　　白敖比他大个十岁，越城跟他一同晋升为飞骑尉，两人平时的关系不错。白敖说道：“我不知道。要说主动请缨的肯定就你一个，就不知道中郎将放不放你了。”

　　两人正说着，白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旁边的王府亲兵。“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都进去了？”得到肯定的答复，白敖狠狠拍了下大腿：“可惜了，看不成了。”

　　越城用手肘撞他的肚子，白敖一边躲一边笑着说：“不说了，不说了。”

　　越城想笑，他抬头看了一眼诚园的第一进，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就往那边走去。

　　白敖在后边不满道：“嘿，嘿，咱俩谁不是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