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锦绣》苹果平平

4、第四章 步步紧逼

　　“我的心肝啊……”江氏心疼极了。

　　沈玉珠的容貌随江氏，生的粉雕玉琢。江氏对她极其疼爱，总要顺着她的心意。

　　江氏当下听了她这谎话，着实戳到了痛处，肝火噌的就上来了。她原本听那乳娘说是沈玉玘推下小少爷，就恨不得将她打杀了，沈漓是她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谁敢碰她儿子一个手指头，她就敢教那人挫骨扬灰。她恨沈玉玘恨得牙痒，直到后来看沈玉玘被老爷关进佛堂丢了半条命，她这才渐渐气平，乐意做点表面文章粉饰自己的慈爱之心。

　　话说朝廷的旨意前日到了江南，上面讲沈三老爷的都转运使做得好，圣上龙颜大悦，未等到吏部考功司考绩，就破格升迁为都察院右副都御使。

　　沈三老爷自然是紫袍加身喜上眉梢，而对于江氏却是愁云满面。她离了京城好不容易做了四年的体面太太，这要回去沈家老宅她就是三老爷的小妾，处处受人挟制，她哪里情愿。

　　江氏连日来睡得不好，这时听沈玉玘欺负自己的女儿，想当然认为这是讥讽自己再也威风不了，如何忍得。

　　一边的裴兴家的倒是个明白人，沈玉珠恃宠若娇，她哪里能让沈玉玘欺负了，这是先跑到江氏身边来告恶状来了。

　　她早上给二姑娘房里送衣服的时候，可是正见着沈玉珠拿着金钏玩呢。

　　江氏心疼地搂着自己的女儿，连忙教琴瑟把首饰匣子拿过来，哄着道：“玉珠儿，喜欢什么娘都给你。”

　　裴兴家的偷眼瞧去，果然沈玉珠背对江氏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神色。

　　她心里不以为然，江氏宠惯女儿，沈玉珠行为做派都是一副小家子气，哪像个侯门小姐，这要是回到了老宅，别说太太小姐们看不上，就是底下的媳妇婆子也会嫌弃。她品评着这两个小姐，觉得大姑娘虽说文弱，但自小养在太太身边耳濡目染，气度举止真真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裴兴家的是江氏的心腹，但碍着江氏的性子不好深劝，只是略略提醒：“姨太太，教习嬷嬷明日后半晌就进府了，安排在哪里住着。”

　　江氏本就是找裴兴家的商量这事，她出身奴才，一直都有心病，生怕此次回京后别人笑话她不是大户出来的小姐，不懂教导女儿。这次在外边重金聘请了出宫的老宫女回来，要在临行的半月内恶补女儿的仪表仪态。

　　江氏听了裴兴家的话，应付了几声，就把这事放在一边，心想着怎么惩治沈玉玘。她色厉内荏，平生最恼他人提及她的出身，沈玉珠的一番假话勾起了她对故去卢氏的恨意，哪里容易消得。

　　卢氏生于名门世族，待人宽厚，与她是云泥之别。她心中自卑，后来虽然在内宅掌权，但硬要做出强势的样子，时时耍着太太的威风，底下人稍有怨言，她就认为是瞧不上自己，打骂责罚来立威震慑。

　　沈玉珠的话其实一戳就破了，可这些年，下人们怕极了她，处处曲意讨好，时时偷巧奉承，恨不得将沈澈兄妹踩到地上来顺着她的心意。

　　众人见她疑神疑鬼，无人敢给大姑娘辩解。可江氏见到他们的反应反而添了疑心，想着今日自己还未入京，沈玉玘就以为得势来伤她的面子，日子一长，这些不长眼的奴才们肯定会在背地里笑话她。

　　“老太太最敬观音菩萨，眼见着这次回京正赶上观音菩萨圣诞，大姑娘的字老太太早年可是赞过的，不如就趁这个时候，抄写佛经奉给老太太，替老爷尽尽孝心。”

　　琴瑟连声应道，这就要去找纸笔给大姑娘送去。

　　江氏又骂道：“糊涂奴才，只需寻些白绢来，墨如何能用，庵里的姑子说人血最干净，抄的经功德最大。大姑娘今年多灾多难，发了这个愿，怕是身体也就跟着好了。”

　　在旁服侍的心腹丫头面面相觑，裴兴家的也是愣住了。

　　本来江氏眼见着回京，不敢再慢待沈澈兄妹，落人口舌。今天早上特意嘱咐裴兴家的将应季时兴的衣裳给两人送了过去，还束缚身边人不得在兄妹面前狂妄生事。

　　这不到半天的功夫，怎么又变过来了。

　　江氏可不觉得自己反复无常，她的本意就趁着上京前的这个时候先降服了这对兄妹，收买不成那就来硬的。

　　沈玉珠脸上甚是茫然。她本意只是让娘帮她讨要那只玳瑁嵌金簪，哪想到竟惹得江氏雷霆大怒，大动肝火。

　　她望向站在婆子后边的宝娟，宝娟也显得十分诧异，她看向自家小姐，轻轻摇了摇头，这会儿不提簪子的事情为妙。

　　话说沈澈一直让小厮庆儿在内宅听着消息，江氏的丫头琴瑟捧着白绢带着两个粗实的婆子去找沈玉玘，兴儿立刻飞奔回来报信。

　　沈澈当即就把手中的羊毫笔给折断了。他的身子气的直发抖，声音都变了：“她敢动我妹妹一根毫毛！”

　　沈玉玘瞧着琴瑟拿过来一只白釉蓝底瓷盅、花卉纹样银针盒和一沓白绢。

　　她又瞅了一眼桌子上放下的那本厚厚的佛经，心里一抽。这要是写完一本得放多少血，这身皮囊肯定扛不住，她自己能上西天见佛本人了。

　　她强作镇定说：“东西放下就下去吧。”

　　琴瑟站在那，听而不闻。

　　“请大姑娘刺血。”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沈玉玘坐在那儿直盯着银针，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

　　琴瑟见沈玉玘还是不理会，就向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要她们上前按住沈玉玘，给她扎针。

　　宝月心里焦急万分，拼死挡住。

　　“两位妈妈，体谅我家姑娘还未痊愈,需要静养……”

　　那婆子哪听她的，一把将她推到一旁。

　　宝月急的哭了出来，她方才找了个小丫头给前院的少爷报信，也不知少爷能不能及时赶过来。

　　她在后边拽着婆子的小袄儿，死死不放：“放血放我的，不要扯我家姑娘！”

　　一个婆子抓上了沈玉玘的手，这就要拿银针刺她的手指。

　　沈玉玘的手指被婆子掐得生疼，她突然将桌子上的物事都挥到了地上，自己站了起来，回身给了那婆子一巴掌。

　　宝月迅速捡起银针盒、白绢和经书，将它们远远扔到了院子里，还没回头就听见这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她当即呆住了。

　　她转过头来听得自己小姐呵斥着那婆子：“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

　　那婆子被沈玉玘的气势吓了一跳，捂着脸退后了一步。

　　沈玉玘缓缓上前，又对琴瑟说道：“我素日看在姨太太的面上，叫你一声琴瑟姐姐。哪知你今日不知好歹，假传姨太太的意思，在我面前放肆！”

　　琴瑟一愕，大姑娘何时转了性子，硬气起来。她生硬地施了一礼：“大姑娘，不要为难小的，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

　　沈玉玘：“还在胡说，宝月上去撕烂她的嘴！”

　　宝月仍旧呆在那儿。

　　沈玉玘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小指，心里直喊疼，看着宝月不动，想着你若帮不上我，我只好亲自干仗了。古代小姐自重身份，大概不会像个女汉子一样上手打群架吧。但她都忍不住扇了那一巴掌了，还不如将错就错，再多打几下。

　　宝月很是忠心，虽然不解她的做法，却是听命行事，只呆了一会，哆哆嗦嗦就捋袖子上了。

　　但宝月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哪里有抓人的力气。她毛毛躁躁地拽着琴瑟的衣襟，后边两个婆子就团团抱住了她，使她动弹不得。

　　沈玉玘先礼后兵，义正词严，让这两婆子先放开自己的丫头，她喝道：“你们就算糊涂，也该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句老话。姨太太深明大义，若有心要我替爹爹给老太太尽孝，又如何教我做出这等事！”

　　沈玉玘暗自不知多庆幸，她居然还记得有这么句古话可以拿来糊弄人。

　　宝月当即醒悟过来，使出吃奶的劲挣脱了她们，反身寻摸着东西，一时找不见趁手的家伙就从门上取下门闩，反身要将琴瑟和两个婆子打出去。“姨太太再明白不过的人，怎么会伤了姑娘对太太的孝道。准是你们打量着姨太太不知情，跑过来仗势欺人，我打死你们！”

　　宝月恨他们无理，下手下得极狠。两个婆子挨了宝月好几棍子，直捂着腰哎呦哎呦地叫唤。琴瑟的右胳膊也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顿时乌青一片。

　　沈玉玘别看面上镇定，心里却十分忐忑，若是琴瑟跟这两婆子没被自己硬装出来的气势压倒，直接硬上，她主仆二个对人家三个，根本没有胜算。

　　沈玉玘又不是真的古人，初来乍到对古代宅院的人情世故只是一知半解，她短时间内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心里光棍地想着打群架怎么了，多干脆啊。

　　林夏自小就不愿意受人欺负，有仇当场就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琴瑟被宝月的棍子打懵了，见今日沈玉玘主仆的举止不同往日，吓得不敢造次。她捂着自己的膀子连连后退，准备先回去禀告江氏。

　　哪知她一回头，沈三老爷和少爷进了来，她一慌神，当即就跪在了地上。两个婆子也是唬了一跳，一同跪下了。

　　沈澈不管不顾地先跑到妹妹面前，问：“妹妹，没事吧。”

　　沈澈一路上都在跑，现在抓着妹妹的袖子，气息还没有喘匀，胸口一起一伏的。

　　沈玉玘见他神情很是紧张，低头又见他攥紧的手，心里一暖。她有些不自然地避开这个小哥哥急切的眼神，低下头轻声答道：“还好。

　　沈澈上下打量着妹妹，抿了下嘴唇，拉着妹妹给沈三老爷跪下了。

　　宝月自然也跟着跪下。

　　沈三老爷见院子里的人全跪了，不由皱着眉头：“这是怎么了？”

　　沈澈拜了一拜，朗声答道：“父亲大人，妹妹年幼不解佛理，抄写佛经也只是白白劳力，不至神佛耳目。兄弟姊妹中玉澈最长，多识了几个字也多知道些道理，自应是我先为祖母奉孝。”

　　他见地上散落一地的白绢和银针，他捡起一根，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胳膊上扎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觉得血经是种神奇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