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生一昙

2、2

　　芭芭拉醒来的时候，吃了一大惊：深红色的天鹅红绒顶帐，层层叠叠从天花板上倾泻下来，雕花的洛可可风格家具，精美绝伦，闪着暗哑的红光；炉火欢快地跳跃着，散出松木的清香来。

　　这使得她迷惑，这样精美华贵的府邸，她只在游吟诗人的歌声里听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躺在这柔软天鹅绒上的福份。
　　她颤抖着伸出双手去抚摸身底下的毯子，声音抖成秋日屋檐掉落的雨水：“万能的神啊，我是不是到了天堂？”

　　“尊敬的夫人，您醒了？”一道冷淡的声音从屋角传了出来。

　　芭芭拉一惊，转头望去，发现屋东角坐了一个人，修长洁白的手上端着一杯葡萄酒，红如玛瑙，浓如乳浆。

　　那人有着极俊美的下巴，衣着翩翩，袖口上缝着暗金的花纹，极古老。

　　芭芭拉忙从床上爬起，却“嘭”一声从半空里栽了下去，跌在地上。

　　“夫人，您昏迷了三天，身体还很虚弱，千万别乱动，要好好修养。”

　　一只手伸到芭芭拉的面前，手指如水仙花，细长，白的有些透明。

　　芭芭拉才想起三天前自己和家人走散，走进一片大峡谷，不知如何出去，左转右转，在冬天漫漫的雪地里终因饥寒倒地。

　　“谢谢这位老爷。”芭芭拉借着那只手的力道站了起来，发现他指尖冰冷柔软，如一月里江河里流淌的冬水。

　　“夫人只要再休息上几天就可以恢复了。”近看，芭芭拉发现手的主人极英俊，是个好看的年轻男子。“您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想要什么都可以给怀特讲。”
　　说着，年轻人拍了拍手，一头浓密棕发的人出现在门口，“怀特，无论这位夫人需要什么，你都要满足她。”
　　怀特欠了欠身：“是，伯爵。”转身向芭芭拉鞠了一躬，“夫人，随时听候您的吩咐。”极是绅士。

　　芭芭拉瞪圆了眼睛，她以为自己出现了重听，像她这样注定生生世世成为农奴的人居然会成为贵族的座上宾，而且是一位伯爵的座上宾，这让她害怕起来，因为她觉得主不应该这么宽宏。

　　“啊，万能的主啊，我一个老婆子怎么能享受这么尊贵的待遇，是不是您在考验我，我从未做过对不起天主的事情，一生勤勤恳恳，从不犯错……”她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对着年轻英俊的伯爵膜拜。

　　“哈哈哈，哈哈哈，”屋里突然响起一阵大笑，芭芭拉转头一看，原来屋子的西角落上还有一个人，斜依在墙上，因为比较暗，所以她刚才一直没有看见。那人的眼睛在火光下跳跃，闪出微蓝的光，芭芭拉的脑子一征，直直望着那双眼，从地上站了起来。

　　“杰斯，她是我的。”伯爵闲闲淡淡地说着，怀特恭敬地递上一寸手绢，伯爵擦了擦双手，把手绢放下。

　　“呵呵，我可是头一次听见有人把诅咒之子称为耶和华，伯爵，您的魅力越来越无穷了。”

　　“夫人，您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芭芭拉转过头来，看见伯爵微笑起来，脸上一红，心里一跳：这老爷长得真英俊，如果自己再年轻上十几岁，恐怕都要叫晕过去。

　　小女孩在空荡荡的宫殿里走着。
　　这里一定是宫殿吧。

　　很华丽的雕像，从半空的楼檐上冲出来；高望着天空的柱子上，全是勾转弯曲的线条；繁琐杂美的装饰，宽大无比的走廊；只有在教堂里才可以看见的螺旋形楼梯，点着长年不熄的油烛。有很高的悬挂在墙上的画，里面的人脸隔在阴影里，有着古远的腐烂的味道，和着陈旧贵族气息，在小女孩的鼻间流窜。

　　有东西悄无声息地过来。小女孩抱紧了手中的布熊。那个和她一起从火场里活出来的玩具，它的脚部已经被烧开，露出焦黑的棉絮来。

　　伯爵等着你。

　　小女孩面无表情，跟在仆妇身后，穿过那片明明暗暗的烛火，走向她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