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醉天下（女变男）》Koalaya

24、二、

　　二、

　　自我落江那日到现在已五月有余。
　　那日傍晚，我被去南离行商，正赶回国的瑞鸣商队所救。而他们发现我的地方，竟是在海拔高出梅羅江数百米的山路上。这让我很是惊讶！

　　我最后是为救初雪而趁绝魂谷的黑衣谷主不备，拽他一起投江的。按理说，聂小笑的身体应该会被江水冲往下游才是，可为什么会出现在高处山上？

　　当时的我被冰寒的江水侵袭得浑身僵硬，再加上失血过多，早已奄奄一息，陷入深度昏迷。所以，我很确定绝对不是我自己游离梅羅江，又登山趴倒在路边。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我是被某人从江里带走，扔在山上的。
　　袁正宇应该不会这么做，那就只有……

　　我慢慢拽出压在枕头下面的一块纯黑衣料，拿到近前细看。

　　是那黑衣人身上的布料没错。

　　还记得落水后，我死死地抓着他，虽然很快便僵冷的晕了过去，但我相信，那时除非他砍掉我的手，不然绝不可能挣脱得开我最后的钳制。

　　如此说来，就是那黑衣人带我离开的。可为什么没有杀我，而是将我抛之路边？难道是坚信我已必死无疑，而无须再费事动手？如果是的话，那我可真是替他遗憾了。
　　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我竟可以在连续昏迷三个月，身体机能基本全部停止的情况下，奇迹般地活过来。

　　据黄三爷说，他们发现我时，我早已全身僵冷，皮肤青白，毫无血色。
　　他们以为我死了，便要挖坑就地掩埋。幸好俞佘在我被丢下坑前，仔细探查了我的脉象与胸口。在发现还有一丝飘无的微动后，硬是将我留下，施展浑身节解术，耗费无数珍贵药材，才保住我这条命。之后，又不遗余力地每天为我推拿按摩僵掉的肌肉筋骨，银针过穴以促进几乎停滞的气脉正常通畅。
　　这样持续了三个月，我才缓缓醒来，却只有一瞬，便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清醒的时间很短，我明显感到自己的虚弱无力，除了眼睛基本动弹不得。
　　不过，随着时间的增长，我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就像俞佘说的，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个月后，我的手也可以缓缓移动了，这让俞佘兴奋异常，更加卖力地为我扎针施药。有些时候，我竟觉得自己变成了任他实验宰割的小白鼠。

　　房门轻响，俞佘手拎药箱走了进来。见我睁眼倚靠在床头，露齿一笑：“整天呆在床上，很无聊吧。”
　　“还好，刚巧可以想些事情。”我微笑以对。
　　“哦？什么事情？”俞佘把药箱放在床头桌上，净完手，熟练地从中取出银针，点火炎炙。
　　我一面宽衣，一面慢慢回道：“以前的，现在的，将来的，反正都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俞佘捏针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脸上笑容更加和善。
　　“公子的话还真是让人伤心啊！”他伸手按了按我的筋骨，将炙完的针扎进皮肤。
　　我微皱眉。
　　“在下以为，先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整天问东问西，也真是“难为”他这个大男人了。
　　俞佘闻言眉尖挑起，笑得有点无奈。

　　大约一刻钟后，俞佘直起腰身，走到盆架边洗手。

　　“公子伤好后，有何打算？”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何必浪费时间在无用的事情上。”

　　俞佘背对着我，洗手的水声一顿。

　　“况且，在下之前一直生活在围院中，对这世间的事知之甚少，实在不懂该从何计划。”

　　俞佘拭净双手，回到床前收拾药箱。

　　我像刺猬一样满身针刺地横在床上，望着俞佘的脸微微一笑：“不如趁这个机会，先生为我讲解一番如何？”
　　俞佘低眸看了看我，继续手上活计。

　　少顷，俞佘收好药箱，拖过椅子，放置床边，一撩衣摆，坐了上去。左腿压着右腿翘起，双手交握至于膝前，脸上和善笑容依旧：“不知公子想要了解什么？”
　　“以前的事，现在的事，将来的事，只要是这世间的事。”将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因为这对我今后的生活极关重要。
　　理解周遭的一切，是生存的必要准则。

　　我不打算去找初雪他们。如果他们认为我死了，便随他们吧！
　　自我落江的那一刻起，聂小笑便永远地消失于这个世上。而我只是我，真真正正的林幽静。

　　“咳~这世间的事……要从何说起呢？”
　　“就先生所知道的，最早先的开始吧。”我沉静地望着他的眼睛，他疑惑地看向我。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他皱眉。
　　“有劳先生了。”我继续微笑。

　　俞佘眨眨眼，低头微咳了声，脸上笑容稍有收敛。

　　“据我所知，这片大陆最早先是没有国家之分的。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分散着许多部落，部落与部落之间偶尔会有些来往，其余都是各管各的生活。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直至有一天，北方的两个部落发生了争斗，其中一个野蛮侵略了另一个。因为部落间都是自给自足的生活，所以没有人会管他人的闲事。于是这个部落在尝到了甜头之后，便开始大胆地继续挑衅其他部落，进而侵犯掠夺。久而久之，这个部落越加横行无忌。剩下的部落开始感到危机，自发的组成同盟，一起对抗。部落间的战争持续了十多天，死伤百万。最终横行的部落战败，其拥有的一切都被分给其他战胜的部落。慢慢的世间又再度恢复平静。然而，这场动乱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埋下了不可磨灭的隐患。
　　几十年后，最北部的一个部落联合另外两个部落，群起攻击占领其余部落。而被联合的一个部落便是现在大陆最强的国家北洛的前身荆族。
　　荆族生活在大陆的最北端，身体强健是他们的特征，因为他们的幼儿自出生起，便要经历严峻的考验。荆族的幼儿降生后，会由族长亲自检查，只要有一点畸残体弱，便会被无情地杀死。孩子断奶后，将被带离母亲身边，经由严格的教育与残酷的厮杀培养起一批又一批英勇的斗士，直至战死。所以，荆族无论男女老幼，他们本身都是可怕的武器。
　　本来荆族的这种习性，是为了抵抗生活环境的苛刻与强大野兽的侵犯而养成的，奈何被有心人利用去参与大陆部落间的争斗。有了荆族的加入，大战呈现一面倒的局势，即使各部落再次联合对抗，依然无济于事。
　　无望的战争下，一些部落开始沿着梅羅江顺流而下，向东南方向迁移。但是一味的逃避并不是办法，于是，部落间的首领们开始一边带领部落迁移，一边商讨应对方法。最终，他们决定在梅羅江的一个支流峡口，凭借天险修筑高墙，用以隔绝北方强敌的来犯。
　　这一招很是灵验，当荆族与其他联合的部落赶来后，用尽各种方法都不能有效地越过天险，抵达东部内陆。于是，他们放弃了南侵，退回北方。可是在东部的某些部落依然日夜难安，他们继续往南迁移，最后与南方的原住居民相融合，形成了现在的离国。而滞留在东部的数十个部落也聚集到一起，推举出一位德高望重的首领，作为各部落共同的领导者。其余的部落首领各自为王，辅佐这位共同的领导者，而这位领导者便是瑞鸣最初的开国皇帝德尊帝。至于北方的那些联合部落，最后都被强大的荆族吞并，组成了现在的北洛国。
　　数百年来，北洛一直对大陆的其余地域虎视眈眈，想尽方法发动战乱。幸亏瑞鸣与离国联合抗衡，才将局面平稳到今天。不过，最几十年来洪涝地震使得峡口的天险面临崩溃。未来着实不慎乐观。”俞佘伸手倒了杯茶，缓缓喝下。

　　“先生只说了北方、东方和南方，大陆的西方又有些什么呢？”我把眼睛睁得很大，尽量让自己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

　　俞佘放下茶杯，起身来到床前，轻巧地将我身上的银针一一拔下。

　　“西方是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那边除了高耸的雪原，便是无尽的黄沙。传言那里生活着一群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去过那里的人，几乎没有活着回来的。而能够回来的，余下的一生都会在半疯的状态下，不停诉说着那边的可怕。近一百年间，已无人再敢踏足西方地域了。”俞佘把针过了遍酒水，小心收入盒中。

　　我半身撑起，倚在床头，双手慢慢合拢衣衫。
　　“先生可曾听过绝魂谷？在下此次出来，这名字听过数次，而每当提起旁人都会流露惊惧的神情。在下实在很想知道，这绝魂谷究竟是何来头？”能够将我逼得如此狼狈，还是第一次。虽说以我现世的状况，应属必然，却还是无法咽下这口气。

　　“绝魂谷……”俞佘放下药箱，转身踱至窗前。

　　“在大陆的中部有一道极深的幽谷，谷内常年瘴气弥漫，毒物繁杂，而许多珍奇的药物也生长其中。很多人为了那些珍药，冒死进谷，却鲜少有活着出来的。即使出来了也大都不是完整的，而完整的也几乎都因毒气侵身，疯傻掉了。因此，此谷得名不归谷。
　　不知何时起，一些术士进入了不归谷。传闻他们在谷内找到了一件可以起死回生的神物，自此便长居谷中，严禁外人入内。一旦有人进谷，不管有意无心，一律格杀勿论。
　　因为不归谷位于三国交界的中心，三国相互牵制，使其不属任何一国的领土，以至三国都无权对其干涉管制。久而久之，不归谷逐渐壮大起来，进而建立了一个教派，他们自称绝魂教，而不归谷也就变成了绝魂谷。”俞佘背对窗口，阳光自他身后射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绝魂谷人擅长使毒，手端阴险狠辣，又经常神出鬼没，所以江湖人都以邪教称之。再加上其势力庞大，能与之抗衡的江湖势力几乎没有，所以江湖人一旦遇到绝魂谷人，大多都会避之以吉。”

　　难怪那些在船上的人，在听闻绝魂谷后都面露惧色。

　　绝魂谷位于北东南三国交界的中心，却不属于三国中的任何一国，是独立存在的个体。也就是说，如若三国中的任何一国对其进行干涉，其他两国绝不会善罢甘休，极有可能引发战争。而绝魂谷之所以能够安然存在，全仗着三国间的平衡与牵制。一旦发生战乱，平衡打破，三国无论谁输谁赢，到头来，必然不会放过绝魂谷。所以绝魂谷也定然在某些方面，努力维护着三国间的微妙平衡。
　　这也就解释了，绝魂谷不敢伤及袁正宇的真正原因。

　　我理完头绪，抬头正对上俞佘似笑非笑的眼眸。

　　“小公子对这世事所知，竟如同一张白纸，这着实令俞某有些费解啊！”

　　我脸上一红，微低头道：“这…这实在是…是因为家人太过娇宠的缘故，生怕外面的世界对体弱的我产生伤害，以至一直将我圈在家墙之中，隔绝一切世事。所以才……”

　　“抱歉，俞某并不是有意为难公子，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俞佘的笑容和善中透出几丝内疚。
　　许是想到我之前说的家人落难，再也得不到那样的“宠爱”了吧！

　　我尽力做出最纯真的表情：“没关系，在下也知道这样很是奇怪，是在下太过莽撞了。先生不必自谦。”

　　俞佘眼中内疚更深，干笑了两声，转向窗外。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外面的白梅自清晨便已全部开放。银白的一片，很是清雅。小公子要不要过来欣赏一下？”他将窗子向上支起，露出外面晃眼的白。

　　我眯起眼，微微转开头。

　　“纯白的梅花太过圣洁，那种清灵的神蕴不应出现在这污浊的世间，那样只是徒增悲凄罢了。所谓红尘凡世，还是艳红的梅花更为适合！”我伸臂展开床边帘帐，将那耀目的纯洁隔绝在外。

　　所谓高雅圣洁，不过是痴人的梦呓。红尘间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圣洁？而这万物纷杂的世间，又有何处不是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