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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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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文就着在玉锦宫歇下了,陈娴亲自替他换下衣物,眉眼低顺,样子乖巧娴静。“皇上可要如何处置谢容华?”适才宋宝林指证谢娇,他面色如常,只道了一句“此事便交由赵婕妤去查罢。”
“怎么?是怕朕纵容谢容华吗?”他淡淡问道。
陈娴一下有些局促无措,匆忙答道:“妾身……妾身并无此意。”
“无妨,睡罢。”他舒颜一笑,合着里衣入了被内。
陈娴轻手轻脚地爬进了内侧,蜷身侧睡,身旁人的睡颜安详沉静,只是眉心微蹙,带着似有似无的惆怅。她悄悄伸出手去,摸上他的衣襟,温热的体温传到她的掌心,她心头一热,正欲往下继续解开,他却伸过手来抓住她的手,闭眼说:“今夜不必了。”声音平静、波澜未兴。“你腿上还有伤,不是吗?”
她急道:“妾身……妾身……”
又是平静的一句话,“睡罢。”说罢,他轻翻了身,正面朝向了外侧,以背部对着她。
陈娴心头一落,坠入无边无际的空虚里。她合上双眼,觉得眼角有液滴滑出,在萧瑟的秋季里如寒露沁人冰凉。
又过了一刻,仍旧无眠。
旁侧的人微微一动,下床披了一件外衣,徐徐地走了出去。陈娴心下一惊,悄声跟了出去,只见萧文缓缓跨步走向偏殿,正是她安置了皇后的地方,她身子一斜,幸而佩玉在旁扶住了,陈娴不禁拳头攥紧,哑声问道:“那个人可安排好了?”
佩玉垂首恭敬回道:“只凭娘娘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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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夜里,长夜寂寥。
秋风袭来,轻敲纱窗。
我突然身上一重,仿如有一沉石压着,不能动弹。我心思一惊,便从迷糊之中醒了过来。
面上是急促炽热的气息,我微张双口,那人的舌尖便如游蛇一般灵活地卷了进来,轻轻勾过我的舌头,我微吟一声将他推开,气喘吁吁地说:“做什么?”
他呼呼地朝我领口中吹了一口气,眼角微挑,眸光闪闪。吐出一句暧昧不清的话,“你说呢?”
我扶了扶额头,无奈地说道:“皇上,您是在给臣妾招恨呐!”我将他凑近的脑袋别开,说道:“皇上可忍心惩罚谢娇?”
“自然不能。”他答了一句,“这时候实在是不益动她。”
最近谢昭风头正旺,刚刚才破了平江马贼案,若不能一招制敌,前时的种种便只是花拳绣腿的虚招而已。
我点点头,本来这件事可以压下去,可偏偏冒出来一个宋宝林,反而变得棘手起来。
“雀心是个聪明的,你尽可放心便是。”我又安抚了一句,轻道:“你似乎还未宠幸雀心?哪日你挑个时间去次碧落堂罢。”
依我来看,宠幸雀心实在大有裨益。不禁可以拉拢民心,亦可使一些忠于先帝的大臣们归于他的麾下。
他手撑着脑袋看着我,“你一点也不在乎?”边说边以指尖卷着我的头发,“为什么你总是想将我推给别人。”
我眨眨眼睛,“皇上希望臣妾吃醋,那臣妾的醋哪里吃得完……”
话未说完,只见他突然迎上来,吻住我的唇,斯磨流连一会儿后,轻咬住我的下巴。“你若是和后宫那群女人一样有多好。我有时觉得你对我有意,有时却又觉得,如果你爱我又岂会愿意将我拱手予人。你的心,我有时一点也看不清。”他语气和缓,娓娓而道,语罢又垂眉低笑,“也是,如果你同她们一样,我又如何会对你动心?”他长睫微垂,眼角微耷,竟是道不出的落寞。
我心头一颤,敷衍地应道:“皇上说笑了。”
“你可知道今日我有多害怕?”他喃喃问了一句,轻一下重一下地捏着我的手指,低眉说道:“你这双手绵软无力,偏偏却能牢牢地抓住别人的心。我是,杜明奚亦是。”
我真的能抓得住你吗……
我默默地对上他的眼睛,却隔着重重夜色,叫我看不清他。
他的手掌伸进衾被里放在我的肚子上,微微的压力和着温暖的温度,缓缓地抚摸着。“毓儿,毓儿。”轻柔的声音亦在耳畔轻唤,飘飘散散。
厚实的暖意叫人十足安心,我微合了双眼,倦意沉沉。
那只手摸啊摸,又摸啊摸。
我背脊一紧,敏捷地捉住他的手,问道:“你向上摸做什么?”
萧文挑开我的手,未置一言。缓缓钻进我的前襟里,一丝一丝的游离摩挲,我声音微弱破碎,“别碰。”
那里有一处伤疤,微小得肉眼不细看是无法注意到的。他轻嗤一声,“原来我那时给你种下的蛊终是种在了自己身上。”
我轻“咦”了一声,只觉他又拨开我的衣襟,冰凉的晚风里,裸露的锁骨有阵阵寒意。忽一温热的唇贴了上来,压在那处伤疤上,带着爱怜的吻小心地辗转在我的肌肤之上。
他是如何伴着夜色而准确地辨出那道疤的?
他又说道:“那时,那些支持我的大臣们问我,可能相信你?”他轻念道:“相信吗?我的确不知,我从小与你一齐长大,可你的心思一向古灵精怪。我从小便担负着重振刘国的重任。先帝的忌惮,奸臣的陷害,我不能不防。一直以来,我对你的接近也总是别有心机。我自是希望你能对我动心,能对我死心塌地。可我却看不清你,你从前待我甚亲,可是愈长愈大,却越来越疏离。这个问题,我实在没有把握。”
我心思一黯,“于是你便也同意他们在我身上种蛊。”
他微微一笑,仿佛在嘲笑他自己,“其实那时又岂是认不清你,我连我自己亦是看不清。”他轻道,“我看见你对我百依百顺的模样,却觉得心头空荡荡的。那双眼睛空有躯壳,却没有灵魂。”
“你说得好轻易啊皇上。”我轻哼一声,用脚尖轻踹向他的双腿,恨恨道,“我身上残存的蛊毒已经侵入体内,我哪日若是突然暴毙,凶手不是他人,定将是你。”
他目光一滞,青筋微突。
犹记入宫前的一月,他将我骗至听风苑。
以为是商量入宫之事,却未想到一入苑内便被人点了穴道,四肢虚软无力,动弹不能。
我那时睁大双眼愤怒地看着他,他一身锦服,摇着一把白玉骨的扇子,神情和缓,眉眼惬意舒展,“你忍忍便是。”
我看着那人拿上的一个白玉小瓶,轻轻放在我的脖子上,从里头徐徐爬出来一只蛊虫。
那只毒虫通体艳红,肥硕的身躯蠕动着,一点一点爬上我的左胸口上,一记尖锐的疼痛,它在我的皮肤上撕裂了一个小口,笨拙地将头拱进去。只觉喉咙不适,胸口更是一阵锥心蚀骨的疼痛,浑身麻痹。我不由目光一飘,瞧见他眉间一紧,又极快地散了出去,浮上些些的笑意。我敛了眸子,竟是不住在心头讥笑自己。
原来这些年来,终是只有算计而已……
明明心头翻卷着满腔的恨意,可对眼前的人却只有勾起唇角,垂眉微哂。
原来这就是情蛊,中蛊之人,心内有恨,心外无恨。
我隔着衣物在他的肩膀处狠狠咬了一口,他闷哼一声,结结实实地受下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望向那双淌满柔情的眼睛,深处却是多年前他似笑非笑的面庞。
“墨枢,你对我可真心?”
他轻轻吻上我的眼睛,缱绻说道:“我对你从来真心,只是从前不知,如今真真切切地受了一遍,才知道一往情深这四字。”
我觉得有液体滑过面颊,流入唇齿,微微泛起苦涩……
这话,可是真心?